================= 书名:仙生漫漫 作者:彼交匪敖 文案: 机缘巧合,白宛和踏上了修道之路。 然而 拜了个师父,结果是个鸡肋。 拜了个师兄,大约也是鸡肋。 收了个徒弟,终究还是鸡肋。 好不容易,跟阎君攀上了交情,她白宛和却变成了鸡肋! 一入仙门深似海,仙生漫漫,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宛和 ┃ 配角:紫缘仙君、阎君、安安 ┃ 其它: ==================   ☆、上卷:那个仙人走道不长眼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这是一个宜嫁娶、宜乔迁、宜兴土木、宜出行远游的好日子。   问题呢,偏偏就出在了这样的一个好日子里。   白宛和糟了霉运,她实在是想不通,早上究竟是哪一个程序出了差错。没看黄历?出门迈错腿?又说了隔壁老王的小话?都没有啊。   谁能料到呢,她白宛和早上开开心心地出门,兢兢业业来这万明山采药。   上一刻还想着,回馈社会,为报答掌柜的养育之恩,这一伟大理想而奋斗,下一刻便要死不活,等别人采药来救自己了。   白宛和虽是孤女,但是运气好,被德仁堂的陈掌柜收养。   多少学了一点医术,虽说没有悬壶济世的旷世大理想,至少这镇上得她妙手回春之人不在少数。   虽说时常说说隔壁老王家的小话,至少也没有做过昧良心的缺德事,大小也算得上善人一枚了。   现如今,善人也沦落如此地步,竟会坠落山崖,估计还得暴尸荒野,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野兽,还能不能留个全尸。   哎,实在是她白宛和命途多舛啊。   这故事要从何说起呢,因为实在有些离谱。组织一下语言,大约是这么回事。   白宛和掉下了山崖,少说也一两个时辰了,且无任何救治。   凭借她多年的行医经验,估计是头发以下,全部瘫痪了。她现在就是想踢两脚撒撒气,也不能够了。   想到这里,白宛和火大的很,她明明采药采得好好的,偏生不知从哪里,跑了个喝醉的老头出来。   喝醉酒喝醉吧,也与她无关,谁知那老头确实是不长眼,满嘴胡言乱语,说什么,他是仙人,经观察,自己是根骨奇佳,修仙的好苗子,要收为弟子好好培养。   宛和本不欲和一个醉老头计较,老头却不太会看人眼色,还一定要收她为徒,这推搡之下,好了吧,坠崖了吧,现在别说是当弟子了,连开口呼救都困难了。   看吧,她就说,世上哪里有什么仙人。   那老头既然自称是仙人,又怎会见死不救,这痛到麻木的感觉实在不大好受啊。   也是,仙人不在仙界享受仙生,会来这万明山喝的烂醉?   呸,狗屁仙人,混蛋老骗子还差不多。   宛和想着,自己在这世上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挂念的,这一死,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陈掌柜了,如有来生,再报答你的恩情吧。   好吧,她白宛和,就要壮烈牺牲,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白宛和耗尽了体力,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喂,丫头,醒醒。”   真是奇了怪了,总不至于是地府小鬼勾魂,还带打人的吧?死人还有感觉?可这被打脸的触感,未免也太真实了些。白宛和如此思索着。   “丫头?丫头?快醒醒!”宛和始终不醒,这事严重了。   仙人害死凡人可是重罪,受轮回之苦都是轻的。老头想想,浑身战栗。   了不得,闹出了大事。老头焦头烂额,酒都吓醒了。   说出去,都没人信,叫个什么事儿嘛。明明是收徒的,竟然失手,把个凡人丫头推下了山崖。   这女娃,要再不醒,就该被天庭判罪了。   如此,更是积极地拍着白宛和的脸,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老头疑惑地捋了捋胡子,“不对啊,琼浆玉液也喝了,死人都该返魂了,这还有口气的却醒不来,真是怪事啊。”   “你说什么,你给我喝什么了?”白宛和本是以为自己到了地府,愣是被这老头给拍醒了,却又隐隐约约中,听到给自己喝了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霎时间,吓得一跟头坐了起来。   “咣”的清脆一声,撞了老头的头,“哎哟喂”白宛和使劲捂住自己的额头,端详了老头一会儿,问道:“老头,你有点眼熟啊。”   老头转着眼珠子,左顾言他,“我瞧你这睡眼惺忪的,分明是起床起太大,得改改啊。”   心道:这醒了就好,醒了万事都好啊,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白宛和总感觉,这老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白宛和满腹疑问,直愣愣地盯着老头,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犯着嘀咕,“皮糙肉厚的老家伙,被自己撞了完全没事,自己倒是肿了一个大包,太不划算了。”   顺便冲着老头的背影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以泄心头之气。   老头身边挂着的酒葫芦,宛和越看越眼熟,她想起来了,“噌”地站起来,怒目切齿,“老酒鬼,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推下的山崖?”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老头摸摸鼻尖,摸摸额头,思考应对之策。   老头半天没个反应,宛和忍不了了,“哼,皮糙肉厚的老酒鬼!我跟你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为何要害死我?”   说到关键处,宛和嘤嘤的哭了起来,“我还没活够呢,听说,地府的小鬼折磨人可有一套了,我一弱女子,可怎么办是好。”   宛和越哭越大声,最后干脆嚎啕大哭,震的老头耳蜗都疼,飞速制止宛和,“诶诶诶,你可看仔细了,你没死呢。”   没死?白宛和抹了一把眼泪,擦在衣服上。上下左右环顾一周,宛和睁着两只红眼睛,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周围的景色,她还认识。还在万明山里,不是什么地府。顿时,心情也好了大半。   宛和收了哭腔,昂着头,“没死是一回事,但我确定你有害我的想法。本姑娘现在是满腹疑虑,你得一一解答,不然马上报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宛和快走两步,紧跟着老头,“首先,你到底是谁?给我吃什么?又为何……”   “停!”这丫头也太能啰嗦,再不制止,指不定被问出“敏感”问题来。   自己一仙人,差点害死凡人的事,万万不能传出去的。“你问题太多,叫我先回答哪……” 话还没说完,被一声尖叫打断。   “啊!”刚问着问题呢,宛和瞧着自己灰头土脸,有碍观瞻,就着眼前的一汪清泉,正准备洗把脸,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怎么说呢,轮廓还是自己的轮廓,感觉却不同了。   水中之人,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温婉绰约,一静一动也能尽显女子风姿,除了额头刚撞红的一块,直接忽略不计,看上去,竟然有点仙风道骨的滋味来。   白宛和现在是喜悦有,惊讶有,惊吓也有。   “你拜我为师,叫我师父,我就告诉你这是为什么。”老头趁此良机下了饵。   宛和临水自照,摸着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好像变漂亮了,以这模样,嫁给镇上张员外家的小儿子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白宛和暗恋人家有些时日了,但是张二哥却要娶李员外家的小姐为妻。   那个李小姐,比以前的自己,稍微好看了一点点。现在,自己却胜过是个李小姐,很有优势。白宛和想着张二哥,一脸的激动。   “……”真是答非所问!   “出息!”老头即无语又悲愤。   瞧瞧自己,什么眼光,居然想收她为徒,一个立志嫁给员外儿子的傻子而已。老头恨铁不成钢。   她就是胸无大志,自己还不是得收为弟子,谁让自己喝多了酒,留下了把柄呢。   老头不得不放轻语气,带着点讨好,“那什么,丫头啊,拜我为师吧,你学成之后,别说张员外家的小儿子,皇后都任你当,你觉得怎么样啊?”   “张二哥挺好啊,为什么要当皇后?”白宛和沉浸在自己的变化中,无法自拔。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你当真满腹疑虑?”   宛和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老头很是无奈,万明山上,采药的人不少。自己的秘密,告诉这丫头一人足矣,那是自己欠她的。被更多的凡人知晓了,那可要受天罚啊。   老头跟宛和招招手,叫她跟上自己,“前方断溪处,有我的洞府,到了洞府,老头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可好?”   白宛和傻傻愣愣、老老实实地点着头,快步跟上老头。   看着那副傻样,肯定还没从自己神仙般姿容里回神,这会儿卖了她,估计都不自知。   走了约莫一刻钟,果然有一处断溪。   只见那白胡子老头,拿出一枚玉牌,指尖一点,光芒大作。   白宛和眼前一白,双眼再能视物之时,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眼前,云雾袅袅,草木葳蕤,溪流潺潺,白鹤振翅高飞。连阳光也正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竟连空气,也透着温柔的香甜,浑身舒爽无比,俨然仙界模样。   白宛和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万明山?我在山上采药,少说也有八年十年的,怎从没见过此等景象?”   老头指着上面的牌匾,“此处是我的洞府,紫缘洞府。我修得大罗金仙后,炼化的一个住处而已。在此,修炼喝酒,倒也自在。”   老头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宛和,“此枚玉牌,你暂且收着,这是进出洞府的媒介,只要注入真气,便可自由出入。”   说完洞府,老头说起了自己,“老头我,天界的紫缘仙君,于人间的美酒、美食中流连忘返。”   紫缘领着宛和,拐过弯,继续解释道:“当年,我因贪恋山下的桃花酒,又见这万明山灵气逼人,利于修炼,才在此地炼化了洞府,便于我仙凡两界往来。”   “至于,你在此山采药多年,从未见过此处的原因呢,是我在断溪处,设在下了障眼法,凡人自然看不见,也寻不着。”   宛和不可置信,“这么说,你真的是仙人?”   紫缘脸上写满“没见过世面”,默认了此事。   继续领着痴呆像的宛和,三绕两绕,到了紫缘的宿处。   从这绝妙之地,倒能看出,紫缘是一雅人无疑。   放眼望去,一片长满竹林的半岛,三面环水,一面环山。   水中有斗大的荷叶,便是直通小岛的路径无疑了。   岛上竹林中,有一竹屋,不是太大,却竹香芬芳,花鸟虫鱼,无一不全。   环山的一面,在竹屋的背后。   有瀑布从山上垂直而下,落入屋后的水涧。水雾升腾有半丈高,笼罩着看似简陋的竹屋,水滴落下,敲打竹屋,发出叮咚响声,到也别有意趣。   宛和学着紫缘,踩着荷叶进岛。   院子里,一目了然。院中一棵百年或者千年的大榕树,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旁边一个小药园子。   这药园子,倒是引起了宛和地注意。   紫缘在石凳上坐下,看宛和对着园子感兴趣,解释说自己闲来无事,种着玩的,也没什么珍贵的药材。   平日里,药园子是他的坐骑,叫方阔的在照看。   今日被他派去东海送信,还未回。   紫缘想起,白宛和好像是个郎中,“这园子,方阔照看的很是不耐,日后便由你来照看吧。”   宛和大致瞧了一下,珍不珍贵不清楚,反正都不是凡药,也不认识几样。   当下主要的问题是,“那个,我也住在这里?”   “随便你想住哪屋,你自去挑一间房吧。”   “既是有住的地方了,那这事先不着急,你先告诉我,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宛和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紫缘老脸一红,“此事,确实是我的过失。”   宛和等着紫缘继续,紫缘避无所避,“我偶然间,瞧见你上山采药,根骨奇佳,是个修炼的好苗子。我座下从未收有弟子,便想着收你为徒,又恐改变你的命轨,也就暂且搁下了。”   紫缘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接着道,“今儿是天后寿诞,嫦娥敬献了十坛万年的桂花酿,结果……一不小心喝大了。返回万明山时,昏昏沉沉,一个跟头从坐骑上栽了下来,正见着你采药,这……一个错手,你就掉下了山崖。”   紫缘见宛和脸色有变,赶紧端茶倒水,平息她的怒气,“丫头莫气,莫气,来,喝杯茶。”要不是碍于身份,怕是都要上前作揖了。   “这茶,味道也就这样吧。”宛和砸砸嘴说,“我听着呢,你继续。”   就这样?这可是太上老君,亲手炒制的茶,他厚着脸皮讨要了好久,才得了这几两。   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想着今日特殊,让这丫头消消气。谁知,竟是个不识货的。   哎呀呀,真是浪费了,浪费了。   哦,扯远了。   “咳……咳……”紫缘尴尬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腹诽。   接下来,当然是紫缘推落了凡人,酒都吓得半醒。最后在山崖下寻着宛和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不过宛和运气好,也是赶了巧。   天后寿诞本是饮用琼浆玉液,嫦娥却献了酒,紫缘本欲带回来洞府,独自享用,最后倒是便宜宛和这丫头。   瞧着紫缘那一脸的,求表扬的嘚瑟神情,宛和瘪了瘪嘴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你这丫头,净是胡说八道,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是后遗症该有的样子?你可知琼浆玉液于凡人的好处?那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长生不老的神仙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开坑,权当练手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第 2 章   紫缘很是自得,捋了捋胡须又说:“不过于仙而言,无非是味道好一点的酒罢了。”   白宛和兴奋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这个样子是因为琼浆玉液?我长生不老啦?”哟,是因祸得福啦。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现在算不得凡人,那药铺也是回不得了。”   “为何?”宛和一片茫然,这长生不老的喜事,岂不无人分享。   “你本该于今日,命丧于万明山……” 紫缘还没有说完,宛和“哼”了一声,说起来,还不都是他紫缘仙君干的好事吗。   紫缘连忙举起酒葫芦,借故饮酒,挡住脸上的窘态,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地府的生死簿上,有你的命数。地府阎君又不是傻子,发现你非但没死,还得了永生,定会拿了你,仔细盘问,到时候一查,还不把你打入地狱好生折磨一番。”   紫缘略感心虚,心想,他好歹是个仙君,一把年纪的,还连带恐吓的,去骗一小女孩,传出去脸都丢尽了。   “哦,哦。那我拜你为师,阎王就不查啦?”   宛和因为琼浆玉液,被迫改了命格,不再等同于凡人,但终究还有凡胎。   “你拜我为师后,便是我座下的散仙,我自然会教你修炼之法,助你早日脱胎换骨,羽化飞升,列入仙籍。如此,阎王就是查来,他也无话可说了。”说完紫缘不禁自己都点点头,这理由真是绝佳。   这丫头,应该完全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了吧。   到时候,自己不仅解除了天罚的困扰,还能多一个乖巧的徒儿伺候,闲来帮他去万明山下,打几斤桃花酒,果然是妙哉!   这样想着,紫缘当真觉得这漫漫仙生都有点乐趣了。   “丫头,还不赶快拜我为师,奉上拜师茶。”   “以后真的不能回药铺?”   “……”   “掌柜的医术,我还没有全部学会呢。”   没见识,拜他为师,他肯定教她更厉害的医术,他一仙人还能比一凡人的医术差?   “我要想家了怎么办?”   “……”哪壶不开提哪壶。“丫头,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紫缘免不了,还得解释一遍,饮下琼浆玉液时,宛和命格已改,她是凡人,又不是凡人。   凡间有关她的痕迹,早在新的命格转动时,已经被抹去,那些熟知的人也已将宛和忘却,就是回去了,也于事无补。   “那我的张二哥呢?也把我忘记啦?”   “……”   紫缘本以为宛和伤感来着,结果……不谈也罢。   紫缘这么一解释,宛和发觉自己,没了退路,只能拜师学艺,从此走上修仙之路。   行吧,仔细算起来,拜仙人为师,还是她赚的比较多。   白宛和恭恭敬敬,倒了一杯茶,向紫缘行了个拜师礼,“请师父饮茶。”   紫缘接过宛和的拜师茶喝了一口,送上几件法器作为见面礼,还有几本书。   没办法,他的好东西,都换了酒,只能凑合。   好在宛和也没介意,紫缘才一本正经道,“今日你暂且好好歇息,明日卯时晨起,跟着为师修炼。”   紫缘交代宛和,那几本书籍,先给她看着玩儿,以后再跟她仔细讲解。   宛和应着,准备回房好好琢磨琢磨。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师父,卯时是不是,太早了点?”   “……”紫缘喝茶的手一顿。   见师父面色有变,宛和很识趣,一溜烟儿跑开了。   宛和随意挑了一间空房,房间很是陈设很是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套茶具,几把竹椅。   “额……”本以为这竹屋,只是外边看着简陋而已,进屋一看,那是真的简陋。   宛和在窗边坐下来,大致翻了翻。   有一本《修心诀》,记录些打坐吐纳之法,描述的很是神奇。宛和跟着练了一下,不是很懂,算是心里大约有了谱。   好,下一页,额……看不懂,好,下一本,额……还是看不懂。   心里对紫缘,哦不,现在应该叫师父了,对师父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几本书既深奥又晦涩难懂,师父都能轻易送与自己,肯定已经研究透彻了。   她却是除了一本《药篇》之外,其他的都是看天书一般艰难,看来师父给她的果然是好东西。   明日还要早起,这书也看不懂,还不如歇着罢。   宛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奈何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从生到半生不活,又被救活,劫后余生。   最意外的,当属被琼浆玉液改了命格。又拜入仙门,还没来得及庆幸,发现自己在这世上,成了货真价实的孤身一人。   也怪不得她白宛和激动,是个正常人都这样。   月上中天,银辉挤进小窗,洒了满地,铺了一床一被。这夜越深越是安静,也越是悲凉。自己装的再是冷静,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娃,多少都会有些难过。   白宛和越想越是清醒,更加难以入睡,想着去院里走走。   白宛和当即搬了坛,放在前厅的酒,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石桌上是皎月穿过榕树,洒下的斑驳月影,此景,正适合饮酒啊,她白宛和今晚也来一把借酒消愁。   白宛和倒了满满一大杯酒,豪气地一口干掉,抿抿了嘴,“嗯,好酒。”   又觉得不甚过瘾,拿起空酒杯向地上砸去,“哐当”的破碎声,在这月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起竹林里栖息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   砸了酒杯,白宛和觉得痛快了许多,于是乎,直接抱起酒坛子往下灌。   紫缘本是半卧于屋顶,借这月色下酒。如此雅事,又正喝得兴起,院中却来了这扫兴的丫头。   紫缘本欲呛她两句,却看皎白月色下,只宛和一柔弱女娃面带惆怅,有家不能回,独自饮酒,此情此景更显她的寂寥、孤单。   紫缘略一思索,大约猜到,他这傻徒儿并未完全放下,一时之间,也是不忍了。   于是翻身跳下屋顶,打算开解一二,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徒儿不是。   “我说丫头,想我紫缘也是好酒之人,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几坛子珍藏,你这般牛饮岂不是浪费。”   宛和扭过头一看,拍拍身边的石凳。“原来是师父你啊,来,师父,坐这儿。”   紫缘坐下后,就着手上的酒葫芦,喝上一口,想了想说:“一人饮酒,多是因为心有郁结,且,你也绝非那般爱酒的人,更加不会一人饮酒了,要我说嘛,有心事。”   “师父,我难受的紧。”说着白宛和竟有些抽噎,带着点哭腔,眼前也多出几点晶莹来。   哎,可怜他紫缘一把年纪,还得哄个女娃,看来想让徒弟跑腿、打酒、捶背前,要先付出些了。   紫缘难得认真到,“丫头,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不然,这万明山上,采药人如此之多,为何偏偏一定是你,掉下山崖。起死回生之药不胜枚举,为何偏偏是琼浆玉液呢。”   紫缘理了理袖口,看着宛和也喝得差不多了。“丫头,你当忘却一切凡尘俗世,断了尘缘才是。仙人的寿命太长,而凡人不过百年,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陨落,如果你看不开,除了徒增烦恼之外,仙道也到此为止了。”   能说的,紫缘都说到了点上,能不能想通,就要看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丫头啊,这是你的缘法,强求不得,改变不了。   万物皆有道,你按照你的道生活即可,何必如此自困、自难。   宛和真是应了那句话,喝的越是醉醉醺醺,头脑却越是清醒。   当下也心知是自己太过矫情,“即入仙门,我也别无他想,只是一时心有不甘,过段时间就好了。劳您开解,是我思虑不周了。”   宛和抬起耷拉在石桌上的脑袋,接着说,“还请师父放心,从今往后,我潜心修炼,绝不再胡思乱想。”   “你能自己想通当然最好,既然如此,为师也不多言了。这酒也喝了,夜也深了,又更深露重的,你回去歇着吧。”   太累了,这收女娃为徒就是麻烦!这认真劲头一过,紫缘还是那个不着调的紫缘!   “是”宛和行了一礼,歪歪倒倒的,自去歇息了。   紫缘以为相安无事,从此宛和便是愉快的修炼,再孝敬孝敬他。   哪知,他根本是收了一个不爱着家的,日后这天下,热闹非凡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当下,紫缘好容易安抚了宛和,打算回房打打坐,冥冥思。   手刚放在门上,糟了,忘记告诉那丫头,那酒上头,明日不必卯时起的。   不然,显得他紫缘多像苛待徒弟一样,想来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陈酿也不是摆着看的,她能起得来才叫怪哉了。   次日,理所当然的,宛和醒来头疼不已。一边忍受着宿醉的煎熬,一边还得强行打理好自己。   光脚信步走到窗前,撑起窗户,屋外日已西斜。宛和惊出一身冷汗,立马穿上鞋子冲了出去,奈何宿醉,双脚绵软,冲的越快,越是头重脚轻,使不上劲。   到了前厅一看,无人,甚好!先倒杯茶润润嗓子,清醒清醒头脑。   一杯茶下腹,一股清流从口直入丹田,宛和刚想抓住点什么,却又已经散入四肢百骸,无迹可寻,只觉得身子暖暖的,宿醉也清了,还有一种莫名的神清气爽。   呵,仙界之物,果然样样都是绝妙啊!这区区一杯茶而已,都比凡间不知道多少的灵丹妙药都还强了。   宛和放下空茶杯,转身去了院里,也无人,甚好!   干脆盘腿坐下,按照《修心诀》里吐纳的要领,开始吐纳。   转念一想,乐开了花,要是拿这茶,去凡间开一茶铺,开一药铺,不知能赚多少啊!   宛和还在打着小算盘,那边便听到紫缘的声音“这修仙者,修心为主,修身次之。你已入仙门,怎净想着身外之物。”   宛和本想说,自己这一辈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满身铜臭的庸俗之人,又怕当真气死师父,于是规规矩矩站起来,老老实实向紫缘行了一礼,岔开话题道,“师父早!”   话说,他老人家怎么知道她在想身外之物的。   “不早啦。”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呢。   “……嘿嘿……嘿嘿,这昨晚不是喝多了么,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罢了!我说你刚才……”   宛和赶紧打断,积极主动地认错道,“徒儿知错了,不仅起得晚了,还动了凡念,请师父责罚。”   别的宛和不懂,根据以前在药铺的经验,只要积极认错,掌柜的也不再惩罚,很容易的就原谅了她,今天如法炮制。   见宛和认错态度诚恳,紫缘果然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了。转而问宛和,书看的怎么样,可有不懂之处。   “师父,请恕徒儿愚钝,除了《药篇》、《修心诀》外,皆看不懂了。”宛和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怕师父一个气急,一掌拍死自己。   “……”紫缘一阵无语,“那……《阵法篇》、《仙法篇》、《炼器篇》,你都不懂?”   宛和缩着脖子,默默地摇着头。   紫缘有种任重道远的感觉,当初是怎么会,觉得她根骨奇佳的呢?老眼昏花啊!   徒弟愚笨,当师父的只好多操点心了。布下任务,今日暂且跟着自己打坐修心。   日后,宛和都要卯时起,听紫缘讲道。辰时打坐、吐纳、修心,巳时研习《阵法篇》、《仙法篇》、《炼器篇》。午时至酉时,进后山找些精怪练练手,淬炼身体,以便早日脱去凡胎。   “师父,不吃饭么?”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这丫头的心,怎么从来就不在修炼上呢。   想是这样想,还得努力地当一个尽职的师父,“你从昨日到现在从未进食,可感觉到饿?”   紫缘要不提起,她都忘了一天没吃饭这事了。奇怪啊,当真不饿。   “你喝了琼浆玉液,介于凡仙之间,早已经辟谷,用不上五谷杂粮来果腹了。”   宛和呆愣着,一杯仙酒而已,就这般神奇?   “旁事少管,专心于修炼,为师为你颂道,你只管平心静气的打坐吐纳。”这都什么徒弟,没见识。   宛和应下,盘腿坐好,轻闭双眼,放松下来,仔细听师父颂道,吐纳着。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宛和明明听不懂这些高深的道法,却不知为何,像是被山泉涤净身心一般。   早前不是很通畅的吐纳,现下也顺理成章的进行着,山间灵气游走周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快的。难道,这……进益啦?   随着紫缘道法越讲越深奥,宛和听得越加吃力起来,更加认真了些,缓缓的,倒也进入了状态,还有种俯瞰星空,回归自然的豁然之感。   宛和第一次修道,沉浸于道法,不知今夕何夕。   酉时一到,紫缘便停止了讲道,看这丫头样子,也算没白费他的喝酒时间来颂道了,略感欣慰。      ☆、第 3 章   “已是酉时,暂且到这里吧。”   “酉时啦?时间过得这般快,要不,师父,您再颂一遍?”   “胡闹,你是修道初期,应打好基础,再徐徐图之,切忌过于急躁,以免误入魔道。你现阶段修心为主,淬体辅之,多多参悟,万不可急功近利,走那不可取的近路,损了根本。”   宛和仔细听着师父的悉心教导,生怕漏听一个字,倒是难得的好学模样。   也不知山下的酒庄打烊没有,紫缘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你且去休息吧。”说着往院外走去。   “师父还要出去?”宛和跟着站了起来,掸了衣衫上的尘土,准备回房再参悟一二。   “听说山下的酒庄又新酿了一种酒,为师也去尝尝,解解乏。”说着一掐指,从宛和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估计已是到了酒庄,享用起美酒了。   “解乏?我看是解馋,老酒鬼!”   既然师父下山喝酒了,自己也喝两杯?对了,虽说不饿,这饭也吃了十来年,突然不吃了,还有点不习惯。   现在时辰尚早,不如去厨房看看,大致弄两个菜,喝上一杯,权当庆祝自己正式踏入修仙之途。   进入厨房一看,果然,愿望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厨房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上下全被宛和翻了一遍,也没见一星半点可食用之物。   看来这师父只好酒,厨房无非是一摆设而已。   日后上后山修炼,届时再打只野兔,觅得一二野菜、野蘑菇,一锅汤就有了。哎呀,不能再想了,这口水都留下来了,回房吧。   经这一折腾,宛和也无心修炼参悟了,躺下入睡了。   这一觉,宛和睡得很是满足,看看时辰,还好,寅时三刻,现在洗漱,还来得及赶在卯时前去院里打坐。   结果,宛和在院里是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也不见人影。   宛和甚是无语,看来这仙人不是爱睡懒觉,便是又喝醉了,亏得自己难得的早起一次。   宛和百无聊奈,闲散性子,又没人督促,根本无心修炼,采了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在药园子里左晃晃,右瞧瞧的。   突然传来一声童声,“你是仙君的那个女徒弟?”   宛和寻着声音一回头,那个惊讶啊,这是谁家的小娃,如此粉嫩可爱,心里是满满的怜爱,连声音都柔得不像话,“你是谁家的呀?迷路了吗?”   “我是方阔,仙君的坐骑,今年三百岁了。我比你早入仙君门下,虽与你无师门关系,但你便是叫我一声师兄,我也是当的起的。”   方阔外表只有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一口童音配上他那老成持重的派头,显得格外的滑稽好笑。   宛和被这小娃逗得笑出了声,“你说什么?三百岁?你当姐姐是好骗的啊。叫你师兄是不可能了,叫你小不点到是可以的。”   “哼,你这凡人,少见多怪,你懂什么。”方阔虽是三百岁,却是小孩心性,气得跺脚,“我本是仙君坐骑仙鹤,两百年前与仙君一道前去参加佛祖法会,一时有所悟,当场化了形。”   “我们一族成长本就慢些,但我确实实打实的三百岁了。” 方阔说得连眼里都溢满了骄傲,“还有,我可是我族之中化形最早的。”   “额……那如此优秀的你,为何在此?”   “都怪你打岔,我都忘记正事了。”方阔昂着头,双手抱臂,人小鬼大道,“仙君传话与我,送完信便来此处教你修炼。”   啥?让一小娃教她修炼,那师父呢?   “魔族来犯,天庭召回仙君,此时已经奔赴昆仑战场,临走吩咐我教你修炼。” 方阔上下打量了一下宛和,“放心吧,你虽说愚笨一些,既是仙君交代的任务,我必然尽心尽责的教你。”   “……”不带这么挖苦人的,还是一小孩。   宛和无语问青天啊,这师父去喝个酒,还喝出了一场战事。   才拜入仙门,听了颂道,这师徒缘分却要先告一段落。   算起来,前前后后,她白宛和紫缘就当了两天的师徒?这未免也太……太突然了些。   好吧,这两天发生的突然事件,也不在少数,自己是不是也该学会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呢。   “那,师父大人可有说何时归来?”让一小孩来教她,宛和总觉得别扭,有些不靠谱,说白了,就是信不过。   方阔见宛和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很明显地泄露着心事。“这仙魔大战在即,哪有什么期限。再说了,仙界一天,人间一年,等到归来,最早也得一年之后了。”   这丫头什么表情,真是气死人。要不是仙君开口,他才不愿意教一个笨丫头呢。再说了,他至少也有三百年的修为,还教不得一个初学的凡人?   对于修炼,宛和自知是菜鸟中的菜鸟,师父不在,无人教导。而自己又必须尽快脱胎换骨,免得阎王查来。   免不得,方阔成为唯一的选择了。   天已大亮,宛和告诫自己,不要和一小孩计较,修炼为重,便妥协了,“那小不点,该说的你也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要叫师兄,否则不教你了,哼。”方阔在族里是辈分最小的,被仙君选中作为坐骑,又是辈分最小的,这好不容易抓着一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方阔双手抱臂,佯装生气地把头偏去了一边。   宛和是拼命的压抑着火气,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叫声师兄也不会少块肉,等她列入仙籍,一定让他叫自己师父,再狠狠地揍他一顿。   宛和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到,“那请问师兄大人,接下来呢?”   “嗯,这还差不多。”方阔故作大人态,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啊,容易多了。”   方阔跳上石桌,拎了宛和的后衣领,一个甩手,把宛和扔到了,屋后的瀑布下面,“你现在,先在瀑布下站起来吧。”   “咚”的一声,宛和毫无准备的,被丢到了瀑布下,被瀑布拍打得一激灵,拍进了水涧里。   宛和眼里,鼻子里,耳朵里全是水,根本辩不清楚方向。   头顶都在冒着火气,刚想开骂,一开口,被瀑布飞流而下的水,堵了满嘴。   宛和努力睁开双眼,拼命挣扎着站起来,奈何涧底的石头被常年冲刷,十分光滑,根本站不住。   偶有巧合站住了,瀑布之力下,又被拍回了水涧。宛和觉得自己被耍了,这是方阔所谓,容易的修炼?   笨死了,方阔自认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静下心,注力于双腿,站稳之后,感受瀑布的流动气息。像你这样乱来,肯定是站不起来的。”   方阔坐在屋顶上,不知从哪弄来几串葡萄享受着,一边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点拨一下。   宛和心中虽有不甘和气愤,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这在水中也无法开口逞强,且按他的说法尝试一下,总比一直这么狼狈着要来的好些。   方阔咽下一粒葡萄后,又伸手去剥另外一粒,“这水是天河之水,灵韵极佳,仙君去防卫天河时,带了一葫芦回来,造了这瀑布。在此修炼,于你大有好处,能淬炼你的全身筋骨,你若能好好利用,脱胎换骨指日可待。”   宛和听到方阔如此解释,更是积极了一些。   接二连三的摔倒,宛和看出一点规律来。   顺应着瀑布,感受着里面的灵气在身上拍打,双腿弯曲,稳住重心,站稳之后,再蓄力站直腰和背来,最后差点成功了,无疑又被瀑布打回了水涧里。   宛和一边吸取着经验教训,一边又继续摸索着,连先前的插曲也抛之脑后,倒是越挫越勇。   几个时辰过去,宛和仍是不能完全站起来,倒也大约像个样子。   方阔看着也差不多,吞下最后一粒葡萄。“现在你身上灵气集聚,来了又走的,你要把它留住。”   “吐纳会吗?你注意调整气息,闭上双眼,感受瀑布带来的灵气,舒展全身的经脉,吸收灵气,运气丹田,汇聚于丹田,运转至四肢百骸。”   果然,宛和琢磨之后,不久,成功地站了起来,满满的成就感无以言表。   不得不说,方阔看上去不太靠谱,实际上很有点本事,指导也很到位。   方阔吧,顶着张孩子脸,没想到还是严师,教起人来也不含糊,宛和是受益匪浅。   她现在周身灵气充沛,完全没有刚才被瀑布拍打的疼痛感,反而觉得舒畅,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而且五官的感知度,也变得敏锐了很多。   高兴的同时,额……这方阔,的确不简单,她表面上,还是听话叫师兄的好啊。   单凭,他能单手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扔进水涧的力气,就不是她白宛和能惹得起的人物了。   单从这修炼这一点上来说,她白宛和是绝绝对对,完完全全佩服的。   嗯,这一关算宛和勉强过了,可以开始下一关了。   方阔开始安排下一个任务,他要宛和在瀑布下打坐、吐纳,吸收灵气,运转七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淬炼自身筋骨和周身的血脉,将吸收的灵气炼化,归为己用。   “如果达到吸收饱和,便算是你完成功课,可以稍作休息。”   一听可以休息,宛和急切的想要盘腿坐下,还没坐下呢,又被打进水涧。   宛和霎时无语,眼里全是火焰。果然,她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放她休息。   瀑布下打坐,不知要比站起来难多少倍,没了双脚稳住重心,想要在滑石上,不被打倒谈何容易。   宛和忘记了时间,专注于方阔的安排的功课。   经过几天的不断失败,积蓄的灵气早已经耗尽,疲累感不断地袭击着她,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想起师父说的“修心为主”来,宛和赶紧收了心绪,调整了心态,更加坚定了意志,决不允许自己泄气或者放弃。   方阔看着宛和不断地失败,又爬起来,爬起来又失败,眼神还是依然坚定,大约觉得还算孺子可教。   但是不能让她骄傲,故意口气不善道,“真是笨死了,难道你就不会举一反三?”   宛和犹如醍醐灌顶,先是在瀑布下站起来。这一次她并不急着坐下,先是运转灵气,注灵气于双腿,用灵气去帮助稳住重心,然后慢慢坐在瀑布下,果然,成功了。   宛和也不敢大意,因为她稍微松懈,便会被打入水涧,还得分一部分注意力去炼化灵气,一心二用比单纯坐在瀑布下,难了数倍不止。   如果注意力分到手上的少了,会不足以吸纳炼化灵气。分的多了,又容易被打回水涧。   这对灵气的细化,和运用有很高的要求。   宛和知道很容易失败,但也不气馁。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正式的修炼,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便不断地尝试再尝试。   又过去几天,终于,宛和完成了。   从水涧里游上岸,已经狼狈的不成人样,直接瘫倒在岸边喘着气。   望着皎月高挂,自己手脚都泡的发白,起了褶子,口吃起来,“这……这这,这什么时辰了?”   方阔半卧在屋顶上,一只手撑着头,半眯着眼,“现在是亥时三刻。依你这愚钝的资质,一个瀑布修炼,耗时十二天,还想脱胎换骨呢,我看难。实在不懂仙君为何要收你为徒。”   哈?她在水里泡十二天?要命了!   宛和不断地翻着白眼,心想:你的仙君眼瞎呗。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都无力反驳。   她累到几乎休克,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眼一闭,睡的不省人事。   宛和都不和自己斗嘴了?方阔仔细一看,睡着了!   自己还在和她说话呢,真是岂有此理。“果然是凡间的丫头,不讲究,哪里都能睡得着。”   宛和独自睡得香甜,方阔又是个不用睡觉的存在,无聊的紧,在屋顶上来回走了几圈。   “现在的凡人丫头,越来越无礼了。目无尊长,对,目无尊长!”方阔回头一看,宛和毫无醒来的征兆,此计太失败了。   算了,没人陪他玩,去后山修炼,早日历劫飞升,下次再遇上仙魔大战,还能帮上仙君的忙,不必在此教导凡人修炼。   宛和累惨了,巳时已过,还躺在地上。太阳高升,她还沉浸在梦中。   远处一只白色的野兔,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爱好独特,追着一只青蛙跳来跳去。最后可能是腻了,兀自一屁股坐在宛和的脸上。   方阔从后山归来,准备叫宛和开始修炼,看到这幅画面,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远处的兔子受惊,带着茫然的脸,瞪了方阔一眼,然后跳走了。   大早上的,他居然被兔子瞪了,这兔子成精了,还是幻觉?   幻觉,一定是幻觉,不然也太丢脸了。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赶出脑海,方阔抬脚走到宛和身边,气沉丹田,提气冲着宛和大喊:“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这一声,中气太足,惊天动地,天崩地裂的,洞府都跟着摇了几下,大小精怪,飞鸟、游鱼、走兽全都沸腾了。   宛和离得最近,深受其害,迷糊中被吓醒。      ☆、第 4 章   凭直觉一打滚,又掉进了水涧。气不打一处来,略微清醒后,爬上岸,耳膜都是撕裂的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白宛和是病猫啊。”   宛和快速运转灵力积于右掌,径直向方阔冲过去。   方阔点着头,嗯,灵气运用纯熟不少,不过,她这两下子,还不够他看的。   宛和还没出手呢,只见方阔一根手指头,隔空向下一压,宛和背上似有千斤之重,贴在了地面上,压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了,疼痛迅速蔓延了她的全身。   宛和心知不敌,首先必须要把伤害减到最轻。稳了稳心神后,想着赶紧爬起来,连五官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   还是没有成功,实在无法,想了一下,知道方阔并不会真的伤了自己,也稍稍放了心。   宛和刚想开口求饶,听到方阔趾高气昂的声音,“哼,不自量力,给你点教训,也好让你知道本仙的厉害。”   说着一抬手,宛和直接毫无准备的,尖叫着直冲云霄。   方阔一按手,宛和又以最快的速度落下,在距离地面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宛和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又飞上了高空。   这厢里,方阔像是寻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他只需要坐在树枝上,翘着二郎腿,不断的抬手和按手。   那边的宛和,就太惨了。   尖叫声连连,刚到空中有一停顿,还来不及喘口气,调整一下呼吸,又掉了下去,除了尖叫,连求饶都说不出口。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白宛和什么不大,偏偏起床气这么大,这下好了,捋了老虎的胡须。   方阔玩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他提气,直接把宛和栽进土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宛和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摇头晃脑的,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已是生不如死。   “怎么样,服气了吧?”方阔轻巧地跃下树枝,走到宛和面前,盘腿坐下,很是愉悦。   “服,服了。”宛和喘着气,连连点头,她还有胆不服气吗。   方阔赶紧趁火打劫,“承不承认我这个师兄?”   “承认,承认!”她倒是想不承认的,奈何技不如人,这敢想,也不敢开口说啊。   自此,这声威逼利诱而来的“师兄”,宛和便叫到了永远,被人嘲笑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后没后悔过,今天的草率决定。   宛和苦兮兮的,一脸惨样,希望能博得师兄的同情。“师兄,我错了,放了我吧”   “你底子太差,待在这里,正好吸收地脉灵气,你要够本事,修炼到一定程度,想要出来还不是眨眼间的事情。”   好吧,这说来说去,都是她白宛和太弱了。   修炼!修炼!全是修炼,宛和也烦。再说了,这除了脑袋之外,都被困于地下,又不能移动分毫,完全施展不开,如何修炼?   方阔脚踏实地,执行着紫缘仙君的叮嘱,“地脉灵气最是浓郁,于精怪而言都是大补,你可不要浪费大好的机会。”   被栽种在土里,如此狼狈不堪,还是机会了?   “师兄,你放我出来吧,我都感觉到蚯蚓挠我的脚板心了。”   “靠你自己的本事出来。”他可不能辜负了仙君的嘱托。   方阔想着事情,头也不回的走了。   宛和修炼的太晚,又是凡人修炼,还不知未来能不能受得住天雷,看来需要给她练几粒韧骨的丹丸。   有几天没打理药园子了,得去瞧瞧,有什么可用的药草没有。   宛和认命,只能靠自己了。但是吧,现在这种情况,再让她努力,她也无力可努啊。   先不说泡了十几天的水,差点积劳成疾,单单是刚才方阔的大手笔,她这体质,少不得要个三五天才能恢复。   想想也是气人,连师父的坐骑,都难以望其项背,看来自己的路还很长啊。   师父不在,师兄不在,此时不补觉更待何时?头一歪,眼一闭,还当真睡过去了。   宛和就是这种懒散的性子,没人督促,哪里还有什么动力。   这边宛和梦着周公,药园子里,方阔忙的风风火火,小脸上沾满了灰,看来这是一个眼冷心热的,好好小师兄。   “到底是那个步骤出错?”方阔双手叉腰,皱着眉头。   起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为什么全是废丹呢。   方阔围着赤阳王鼎绕了一圈,还是想不通,王鼎是仙君留下的,也没什么不对劲,难道是药材不对?   方阔把所有的药草,一字排开在地上,一一仔细检查过来,没有任何问题。   是炼丹顺序?方阔摇了摇头,也不可能。   这就怪了,左也不对,右也不对,只能把王鼎的守卫精灵,叫出来问上一问,想着便捏了一个诀,扣了赤阳王鼎。   不多时,从鼎中升出一缕白烟,而后化成一名女子。   还好宛和没有看见,不然肯定会说,谁家的精灵长这个样子,不漂亮也就算了,还相当的普通。   其实,大多数药鼎的精灵,都是如此。因为精灵与鼎共生共灭,常年栖于鼎内,被各味真火淬炼,早不复貌美的姿容。   赤阳王鼎的精灵,名叫红参,据说是她上任主人爱妻取的名字。   至于那位夫人,为何要用个草药给她命名,红参自己也不清楚。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话说方阔唤出了红参,准备一问,却是惊呆了眼,红参脆弱不堪,形容枯槁,将不久命丧于此的惨像。   也不再问,方阔了然于心,精灵这副模样,难怪炼丹不成功。   “红参,你这是……怎么回事?” 红参虽比方阔年长,修为比方阔高,入仙门更早,但终究只是精灵,所以红参和方阔之间,一直都以姓名相称。   红参吃力地站稳,虚弱的咳嗽着,缓了一口气“红参这般,怕是受到了天罚。”   “天罚?你为何会被天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精灵不能同时有两位主人,否则余生,都只能活在天罚的折磨里,直至死亡,这是仙界不成文的规定,方阔也知道。   可是,当年仙君的师尊仙逝之前,解除了对红参的束缚,红参已然自由。   后来紫缘仙君继承赤阳王鼎,红参才又认了紫缘为主。   红参说是受了天罚,怎么可能,天罚从何而来?   红参思虑再三,“当年,为我命名的,是初茗夫人,应该夫人才是我的主人。”   方阔实在想不通,夫人也早已仙逝,并且,多年来,都相安无事。“除非,夫人……被人用禁术复活。”   此话一出口,两人皆是毛骨悚然,要知道这可是逆天。这幕后之人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愚昧至极。   先不说被天庭发现,会怎么样处罚,单单是禁术反噬,堪比下十八层地狱,而且施术者要以自身精血,换给被施术者。   此种痛苦不敢缀述,只怕施术成功后,他本人也活不了两天。   是谁,不惜以命换命,也要救活初茗夫人,目的为何?红参和方阔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他们最多当故事听听。如今红参饱受天罚之苦,势必得去初茗夫人的东华山调查一番。   “红参!”方阔略一思索,“你现在不宜长途跋涉,留在洞府内调息吧,我去东华山调查调查便回。”   “如此,拜托了。”红参本不想麻烦方阔,但现在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是无可奈何,一同跟去,遇上危险,只会拖后腿。   难免有所担心,红参拿出一个玉瓶,“此去凶险,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两粒护心丸,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方阔收下药瓶,道过谢,准备走前看一下宛和,交代日后的相关修炼事宜。   结果,后院水涧边,宛和睡的,那叫一个开心,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嘴角还挂着口水。   方阔觉得自己这代理师父,当得太失败,居然把徒弟教睡着了,这怎么能行。   当即过去,抓了宛和的衣领,稍一用力,把她从土里拎出来,扔在地上,准备好好教育教育。   宛和屁股着地,直接疼醒。   见方阔怒目而视,估计着,是情势不对,同时,偷睡懒觉还被抓包,连准备揉揉屁股的手,都立马放好,乖乖地站得笔直。   “呵呵,马上开始修炼。”宛和比手画脚,担心稍微慢一步,又要被栽倒土里。   他去趟前院,宛和都能偷空睡一觉。他这出去十天半个月的,岂不是之前的也得全部荒废,他怎么跟仙君交代。“不必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还是带上一起吧,增长点见识,学一些实战。重点是,宛和这性子,把她和红参一起留在洞府,得把病重的红参活活气死。   “走?走去哪里?”   方阔把红参的事情,大致讲述一遍,又怕宛和不愿跟去,想了一下补充到,“一会儿下山,我们先去聚仙楼吃个饱吧。”   又瞄了一下宛和的神情,继续道,“每次下山,我都要先去吃一顿,他们家的鱼烧的最有特色,连神仙也爱吃。”   果然,一说到吃,宛和眼睛都亮了,之前生活在药铺里,也听说聚仙楼的菜,最是美味。可惜没那口福,从没吃过,后来到了这里,更是连一粒米,都没下过肚。   师兄也开了口,不仅可以下山,还能去聚仙楼吃到饱,她肯定也不好再客气。   宛和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是摩拳擦掌。“师兄,何时出发?”   “现在。”成功带走一个麻烦!   宛和很是兴奋,跟着方阔出了洞府。一路上不停地嘀咕着想吃的菜式,掰着手指计算着有几个菜。   这不看还好,一看,哪里还了得。刚从土里出来,都没收拾,满身是泥的。   “师兄,我这个样子是否不妥?”   方阔着急把她带出来,确实忽略了,随手捏一个诀,往宛和身上一挥,宛和又是那个神清气爽,干干净净的姑娘。   宛和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根本不该让她得偿所愿,一路上像个苍蝇,甚是聒噪。   “师兄,你猜后来怎么着?后来实在气不过,我去配了一副泻药,偷偷倒进他的茶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仗着自己是县令,就随便欺负人。”   按照仙界的年龄计算,三百岁,连紫缘的零头都够不上。   方阔嘛,只在宛和面前充充胖子,到底还是个孩子。   再是稳重的外表,也喜欢有趣的新鲜玩意儿。宛和讲的这些凡间小故事,他听的特别认真,也没出声制止这话唠。   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全神贯注,倒也正好。   聚仙楼果然名不虚传,装潢大气,座无虚席。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宛和仙女似的,还带着一个小孩,也是惹人疼的可爱模样。   两人穿着和气质皆是不凡,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自然招待的更加殷勤些。   “哎呀,这位小姐、小公子,对不住啊,这一楼都满座啦。要不,二位楼上雅间请,也免得这些俗人,唐突二位。”   是个会做生意的,但是宛和没钱,不能做主。“师兄,你说呢?”   “那有劳店家,领我们上二楼雅间。”   店小二愣是没回过神来,宛和的一声“师兄”,相当于平地一声雷。   好在他走南闯北的,什么场面没见过,立马堆笑,带两人上楼,不像那些离得近的食客,都在议论小姑娘得了失心疯。   这边他们在雅间享受美食,楼下炸开了锅,宛和才不会在乎那些呢,她只管吃,一直到他们奔东华山而去,都不知道这条街的茶铺,因为他们又多一条饭后谈资。   一位茶客拉着另外一位老茶客,“你们知道吗?张员外家的小儿子昨日里,平白无故的疯啦。”   这人讲的绘声绘色,引来旁桌不少围观茶客。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七嘴八舌跟这人问这问那。   有的人好奇,有的人不信。“张员外最是乐善好施,他的儿子怎么会疯?”   “这你不知道了吧。”这人故作高深。   “其实是这么回事,本来张公子要和李家小姐订婚的,大好的喜事一桩。不知道这张公子怎么的,突然魔怔了,一定要娶德仁堂的小姐,不然剃了头发当和尚去。大家说说,这张员外能不着急吗。”   “德仁堂只有一位老掌柜的,无儿无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   “可不是嘛,张公子不信啊,一定要张员外去求亲,偏说是老掌柜不肯将女儿嫁给他,才编出的谎话。张员外唯恐连累李家小姐,当晚就去李家退了亲。”   “还有这等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别是你编出来唬着大家高兴的吧。”   听着大家不信,这人也是急了,“怎么不是真的,我姐姐的妹夫的小姨子,在张员外家当差,这些可都是秘密,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啊。”   众人点头,应是。      ☆、第 5 章   “不过这两天,怪事还真够多的。”   “还有怪事?”   “嘿,可不是嘛。刚才,我打聚仙楼经过,遇上一个十六七岁,长得标标致致的女娃,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去吃饭。你们猜怎么着,嘿,那女娃叫小男娃师兄。”   “我说老头,你是年纪大了,看错了吧。”   “我小老儿是老了,眼不花啊,莫不是,好好的一个女娃娃也魔怔了。”   “怪事啊,真是可惜了一个女娃。”众人应和着。   今日的茶铺,因为张家的二公子和宛和,似乎生意都更好些。   再说这边赶路的宛和二人,宛和满足了,却意犹未尽。“师兄,下次再去?”   方阔睨了一眼宛和,教训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怎么满脑子是吃。”   “还有穿的。”宛和装傻卖乖着,“师兄,这么久以来,我就这一身衣服,连个可以换洗的都没有。”   “……”方阔黑脸,“红参的事要紧,回来的路上再说吧。”   宛和据理力争,说自己不会法术,衣服脏了,最后还是要麻烦师兄,岂不是更加耽误时间。“我看那边成衣店,还有小孩的衣服,挺适合你的,帮你带几件?”   听着好像也不错,有点动心,随手就扔给宛和几锭银子,和一个储物袋。   宛和笑的贼兮兮的,“多谢师兄,你在原地等我,我快去快回。”   宛和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接过东西,揣了银子往成衣店去。   跑出十来步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话说,师兄,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啊?”   方阔明显是生气的脸,宛和赶紧打住,“好,不问了。”转身就进了成衣店。   方阔在石桥上等的百无聊奈,连自己一向爱吃的葡萄都吃腻了,等到天都快黑了,宛和才出来。   照这个样子看来,走到明年也到不了东华山,别说替红参解开天罚,估计连红参的渣渣都见不着了。   罢了,是他的失误。   天色已晚,四周瞧瞧,也没什么人经过,方阔变回原身,“死丫头,还愣着干嘛,走了。”   这……方阔原身?宛和有点兴奋,还没见过呢。   方阔不想搭理她,刚飞上天,宛和又开始问起来,“师兄,你这羽毛是怎么打理的?好想拔一根做羽毛笔……”   “闭嘴!你给我闭嘴!到东华山之前,不准再说话,听到没有,死丫头。”   真是气死他了,耽误行程就不说了,还话多,还想拔他的羽毛,忍无可忍。“你要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下去,你要敢拔本仙的羽毛,也把你扔下去。”   说着故意倾斜身体,作势要把扔她下去,宛和一个扑棱,死死抓住方阔的后颈,猛点头。又觉得方阔看不见,“嗯”了一声,嘴也没动,应该不算说话吧。   宛和一闭嘴,清净不少。   方阔专心于飞行,宛和又不敢说话,尤其无聊,天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可以打发时间,只能看一下云,听一下风。   约莫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到东华山,天已大黑。   虽说如今的东华山,弟子散尽,没落了,好歹也是一座仙山,现在连半分仙气都感觉不到。   此事必定有蹊跷,方阔不敢轻易落地,绕着东华山又飞了一圈。   一查探,果不其然,东华山的主峰上,有大团黑气。看上去应该是怨念无疑,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吞食着山中仅剩的仙气,不断地壮大自己。   这么大团怨念,方阔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得不加倍小心,找了个颇为隐蔽的地方落地,化为人形后,拉住宛和小声叮嘱。   “死丫头,这怨念极深,以你我这点道行,肯定是收服不了。你别乱来,跟紧我,我们找初茗夫人解开天罚要紧,其他的等天庭派人处置。”   “师兄说的有理。”她白宛和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惜命,但是还有一个疑问,“我们去找夫人,会不会惊动那个怪物?”   “笨死了,那是怨念,由本体控制着,只要不惊动本体,那团黑气就不会攻击我们的。”   “额……师兄,还有一个问题。”   “你废话真多,问,赶紧问,把你想说的全都说完,进去后,就闭嘴不准说话。”   “……师兄,我们不是来找初茗夫人吗,而且你又说怨念是由本体控制的,那这个本体如果是初茗夫人怎么办?”   她其实是想问,他们能不能活着出来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那你祈祷,最好不是吧。”这个问题,方阔没想过,也不敢想。   说完两人猫着腰,悄悄地推门,进了正殿。   正殿里,全是灰尘,明显是荒废了好些年,除了灰什么都没有,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什么可查的,难为宛和刚才那么紧张了。   宛和吹去手指上的灰,“怎么查,难道从这灰尘查起?”   照她的想法,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灰嘛。“师兄,不必查了,我们算是白跑了。你也别瞪我啊,都是实话,这根本没人住过的痕迹。”   初茗夫人几百年前住在这里,现在不一定还住这里嘛,更何况山上还有一个老妖怪,谁愿意回来,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殿里上上下下,被方阔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什么线索都没有,难道真被宛和说中了,初茗夫人并未回东华山?   “我们再去侧殿看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这天上还有一只老妖怪呢。师兄,你就这么气定神闲?”刚刚不还在说自己也打不过么,不赶紧走人。   宛和根本不信能查出点什么来,到了侧殿里,也是意思性的翻一下,插科打诨。   她才修炼了多久啊,就是有端倪,她这点眼力,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   红参,你别怪我不帮忙,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真的被你说中了,要从这灰尘查起了。”方阔对宛和招招手,“你快过来看看。”   “你说笑的吧,灰尘都要查?”宛和过去一看,果然有问题,“只有这几本书干净的离谱,有人碰过。”   “我看看,这都是什么书。”是本关于制茶的书,“看来,初茗夫人很喜欢茶道啊。”   “……”方阔叹了一口气,“说明这里有机关,你在后面跟紧我,小心点。”   宛和当然是万分同意。   方阔小心翼翼地旋转着那几本书,突然“咔”的一声,整座书架向后移动,地上出现一条地道,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底。   这太明显,下去肯定没什么好事,宛和有点胆怯,“师兄,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瞧瞧,这地道看得我瘆得慌。”   “只有这里异于常态,别的地方也没必要查了。红参与我有恩,我是一定要下去的,你要实在害怕,就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查。”   说着方阔就要跳下地道,却被宛和拉住衣角,“我还是跟你一起下去吧。”   开什么玩笑,屋顶上空,还有一团威胁在呢,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太危险。   两人下到地道里,刚刚站稳脚,书架“嘭”一声,回归原位。   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宛和想拉住方阔,又想到方阔太矮,她不蹲下根本够不到,没有一点安全感,好像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点怪事一样。   宛和伸手,四处摸索着,“师兄,你在哪?走慢点,我什么都看不到。”   地道里的黑暗,不单单是黑暗,还掺和些不该有的东西,就是方阔,目视极难,只能略微看到一点轮廓。   方阔运起真气,伸出左手食指,食指上立马燃起一个火团,地道里也没有大亮,只是附近这一块,有了些微光线。   黑暗在吞噬着火光,看来这里不简单,方阔也不打算告诉宛和,再吓着她。   结果,还是传来宛和一声尖叫,“师兄,你看旁边,全是骨骸。”   旁边的一面墙上,满是血渍,墙下还有头发,不完整的头骨和腿骨,可见这些人死相凄惨。   地道阴森可怖,已经超出宛和预料。   原来死了这么多人,难怪山上怨念深重。“血迹都还没有干,应该是最近才被害的,能操纵这么深的怨念,看来这地道里有大能耐者。”   “你不怕?还分析什么呀,赶紧走吧。”宛和脸都白了,这个鬼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这明显也超出方阔的预料,心里也是直打鼓。   没办法,两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与这些人骨头为伍吧。   地道里的血腥味,霉味混杂在一起,几度让人窒息,前方又不知凶吉,两人都是屏住呼吸,极度紧张,不敢轻易开口。   以至于突然窜出来的老鼠,都能把他们吓得满身冷汗。   两人在地道里,绷紧神经,走了几个时辰。绕来绕去的,皆是脚酸腿麻的,不仅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还绕到最开始的拐角处。   糟了,遇上鬼打墙。地道里的气氛,难免更加紧张些。   这完全不是个办法,宛和实在也走不动了,很是干脆直接的就坐下来,靠在墙上歇息。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什么。   “师兄,你听,这墙里是不是有声音?”   方阔侧过耳朵,还真有声音,“有水声,有水就说明有路,快找找,有什么机关暗门没有。”   这下,宛和也来了精神,学着方阔的样子,这块砖敲一下,那边那块砖再敲一下,还是没什么发现。   宛和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辨认了一下,“这边也有水声,师兄,我看这样吧。”宛和一手叉腰,一手撑着墙说,“你就干脆一掌……啊!师兄,救我!”   话还没说完,被宛和撑住的那块墙砖,突然就动了,整面墙瞬间消失变成光墙,把宛和吸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阔拉住了宛和的一只脚,正准备用力呢,也跟着被吸了进去。   “啊!咚——咚——”前面是两个人的尖叫声,后面是两个人先后屁股着地的声音。   这是一间灯火明亮,格局大方,摆设一应俱全的闺房,跟刚才的黑暗阴森的地道有天壤之别。   “这里……我们从地道里出来啦?我们得救了?”   看看又觉得不对,宛和第一直觉,这可能是初茗夫人住的房间,在房间里看了一下,也没见到人,也就有点奇怪的问道,“看来,我传说中的师祖母不在房里啊。”   “你再仔细看看那边,有暗河,水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说明我还是在地道里,这里只是一间地道里的密室而已。”   方阔有些失望,仔细一想,又觉得此事有转机。整个地道里都阴森森的,唯独这里不同,一应摆设,好些他都能认得出来,都是初茗夫人生前最爱。   有人用了禁术,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藏在地道里很是正常,说不定就像宛和说的那样,初茗夫人就住在这里。   “这里有个门廊,我们过去前面那间房看看。”方阔越说越觉得激动,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能。   穿过一座拱形的门廊,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里,有别于旁边那间房的华丽装饰,这里有点雾里雾气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中间的大水池之外,空空如也。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向水池走去。   水池里蓄满了水,水池中间有一座白玉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两人也能猜到那是谁。有点激动,又向前走几步想去确认一下。   走的越近,能慢慢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方阔暗道不好,他大意了。“快,捂上口鼻,当心中毒。”   宛和捂嘴大笑,“师兄,你说笑吧!你总是嘲笑我是凡人,可我一凡人都能闻出来,这就是桂子、白华、神木、哦,还有一点点菀草,不仅没毒,还能宁神静气呢。”   宛和赏了方阔一个大大的白眼,“三百年又怎么样,还不是白修炼,连一个普普通通的熏香都闻不出来,还不如我一个凡人的小郎中。”   宛和感觉今天,真的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你胡说,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早就闻出来了,就想考考你。”   “切,死鸭子嘴硬。”宛和见方阔红着脸走开了,心里很是得意,悄悄嘀咕了两句,也不再说了,她还要靠着他保命呢,也不敢把人得罪惨了。   “这是天河水?天河水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师父的洞府里有,这里也有。”宛和对天河水不要太敏感,这一眼就能判定。   方阔收起心绪,过来一看,还真的是天河水。这更加奇怪了,这里的天河水又是哪里来的?   他抬头往白玉床上看了一眼,但是人太矮,根本看不见,但也无妨,他能感觉到白玉床上流动的气息,是他们想要找的人。“那上面就是初茗夫人。”   “传说中的师祖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宛和想瞧一下,这传说中的师祖母长什么样子,踮了踮脚,还是看不太清楚,相当疑惑,“这么高,我都看不见,你怎么看见的,还那么肯定。”   “虽然很弱,但是有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夫人的气息。”看来,真的有人来这东华山,偷偷对夫人使用了禁术,复活了夫人,只是她现在还很虚弱,气息才时有时无的。   方阔一手摸着下巴作思索状,“是谁呢?不惜动用禁术,甘愿一命换一命,究竟有何目的?”      ☆、第 6 章   初茗夫人是找到了,这个样子,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醒得来,要让她帮忙解开和红参的主仆契约,谈何容易。   方阔很是苦恼,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思考着可行的方案。   “哦,对了,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方阔一拍脑子,准备唤宛和过来帮忙,结果宛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过去,爬到了白玉床上,还坐在床边,观察上面躺着的初茗夫人。   “喂,死丫头,你赶紧下来,那可是你的师祖母,怎可如此无礼。”   “这美人倒是美人,可惜,现在是个病美人。”宛和的好奇心也满足了,现在里准备游回去。   一抬眼,又发现个好玩的,初茗夫人的手上握着一个什么。   宛和从来不跟自己客气,伸手拿了出来,很普通的一个水晶球,也不像值钱的,这初茗夫人拿在手里干嘛呢?   宛和不解,又对着灯光照了照,里面好像有一丝丝什么东西,还在动,她也不认识,就举起来问道:“师兄,这是个什么东西?”   方阔还没来得及辨认,一阵地动山摇,跟着传来一声带着威压的怒吼,“谁动了本座的固魂珀?谁?是谁?”   一声接一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威压强,方阔调动真气,还能勉强忍耐着。   宛和就不行了,她一阵阵血气上涌,连呕出好几口血来,心道不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赶紧游了回来。   刚刚手脚并用,从池子里爬出来,一个满身黑气的人,或者妖,出现在白玉床的上空,指着宛和两人,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们。   “谁,你们谁动了本座的固魂珀?简直胆大妄为!”   转而又温柔地握着夫人的双手,“茗儿,你放心,本座终于找到了办法,这些年把你困于瓶中,委屈你了。过不了多久,你便不用继续躺在没有阳光的地道里。”   “茗儿,他们居然敢动你的固魂珀,你等着,我去替你收拾了。”说着说着,那黑衣人越来越狰狞。   那团黑气随着黑衣人的怒火,开始暴涨,蔓延至四周,还不断发出阵阵阴笑,整个房间的气氛几乎紧张到凝固,下一瞬就要撕碎他们两人的感觉。   宛和受伤不轻,跪坐在一边,伸手擦了嘴角的血迹,挪了几步,蜷缩在一起,尽量把自己的体积缩到最小,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看不到自己才好。   “看来你我今天运气不佳,遇上本体了。”方阔拔出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剑,只能拼一把了,“死丫头,我去引开他的注意力,你趁机逃走,一定要快,我拖不了多久。”   “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去就是送死。”师兄虽是被迫叫的,也很毒舌,又特别讨人厌,可要她被一个孩子保护,脸面何存。   宛和使劲抓住方阔的衣角,“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司夜仙君守易,在东华山的侧峰隐居,他是仙君的师伯,你去找他来救我们。这是扣山门的符,你拿好,抓住机会就走。”   说着推了宛和一把,自己提起短剑冲上去,一手捏诀放出三位真火来焚炼怨念,一手御剑。   黑气根本刺不死,一剑刺下去不痛也不痒,反而聚集更多。   火攻虽有点效果,怨念太深,本体又在此处,虽能暂时驱散一些,却完全达不到焚炼的程度,只会引来更多的黑气攻击自己,完全是白耗体力。   才不多一点时间,方阔落于下风,已经受了好几处伤,一时之间纠缠得相当艰难。   宛和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首要目的还是保命,她不能白白浪费时间,握紧了符,准备随时冲出去求救。   “哼,不自量力。”黑衣人已经不耐烦,又或是觉得方阔和宛和的做法,实在惹怒了他。   一甩手,一阵霸气的劲道席卷而来,方阔被正面击中,滚出一丈开外,才堪堪稳住,吐出一口鲜血。   宛和被余力击中,但修为太弱,直接被扔到墙角,右腿的骨头完全破碎,宛和抱紧自己的腿,疼的龇牙咧嘴。   方阔想问宛和怎么样,有没有事,却被一股力道吸了过去。   瞬间,方阔被黑衣人掐在了手里,“你们都想害我的茗儿,都想与本座为敌。哈哈哈哈!来啊,来杀本座啊,本座就在这里!”   眼看着就要把方阔当场捏死了,宛和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只恨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   看着怀里的水晶球,灵机一动。   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宛和拖着一条断腿,挪的近些,对着黑衣人喊,“老怪物,放开我师兄。”   宛和举高手中的水晶球,“这就是你说的固魂珀吧,赶紧放了我师兄,不然……不然我就砸烂了它。”   “无知小儿,竟敢威胁本座。”黑衣人冲着宛和而来,同时更加捏紧方阔,方阔痛苦的呻吟着。   宛和满头大汗,心焦如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别再过来了,我真的会砸了它的,不信,你试试。”   “把固魂珀给本座,本座饶你们全尸。”黑衣人震怒,左手更加用力捏了方阔。   宛和听着方阔几近撕心裂肺的叫声,全身颤抖着,声音里都带满了泪,“放手,放手,我给你,马上给你。”   宛和不敢赌了,右手用力,立马就要把固魂珀扔给黑衣人,她只有一条腿受力,右手一抬高,重心不稳,一个酿跄坐在地上,手上的固魂珀也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固魂珀破碎的声音,惊的宛和一身冷汗,心跳加速,四肢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茗儿,本座的茗儿!你敢戏弄于本座,本座要你们死,要你们生不如死。”瞬间黑衣人的怒气乱窜,开始暴走。   他提了宛和的后颈扔在墙上,“谁给你的胆子,敢伤害本座的茗儿?本座的茗儿就快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偏偏你要摔了本座的固魂珀,本座要你死!去死吧!”   一大团黑气向宛和袭去,宛和闭紧了双眼,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完了完了完了,肯定完了,她白宛和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声巨响,宛和并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最后一击。   是师兄,方阔情急之中,提了真气,动了几根手指,挥了门廊的墙壁替她挡了一击。   宛和几个打滚,躲过一块被打碎的墙壁,飞溅而来的碎石,却被下一块砸中,疼得宛和直抽气。   一股力道袭来,眨眼之间,宛和也被黑衣人抓过去,掐住了脖子。   宛和的脸憋成猪肝色,双手掰着恶爪,双脚蹬着,力气也越来越小,看着就要不行了。   黑衣人双手却并未继续用力,就像他说的,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们砸了固魂珀,伤到茗儿的生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一个用力,把他们扔进水池,天河水溅起半丈高。   黑衣人一抬手,升起一圈透明的薄墙,把他们两人困在水池中,而且他们身上的灵气,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那道墙甚是诡异,吸收着他们灵气的同时,他们身上的血也在从伤口处流出来,汇聚于空中。   方阔跟宛和都知道,就算此时不杀他们,他们马上也要失血过多而死,奈何都已无能为力,浑身绵软,漂浮在水池上,眼皮也越来越重。   “师兄,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这次一定全力修炼。”方阔已经一动不动,说完宛和也昏死过去。   固魂珀里面一丝丝的,就是初茗夫人的生魂,固魂珀摔坏,生魂受到震荡,现在几乎不能游动,并且开始慢慢凝固。   “茗儿,别怕,再等一等,我马上让你醒过来。”提到初茗,黑衣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不顾一切,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取了他们的精血。   甚至不惜自愿入魔,与魔界一起攻打天河,盗取天河水,也要小心地养护着茗儿的生魂,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   却在今天被破坏,他不允许,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黑衣人小心谨慎地,把几缕生魂抽出来,送进初茗夫人的体内,迅速启动着这个房间的禁术阵法。   他本意是用自己的血换给茗儿,但是自己入魔,且怨念深重,配不上他完美的茗儿。   正巧来了两个无知小儿,他要换了他们的血,来救茗儿,剁了他们的肉身扔去魔界,任魔物蚕食,再撕了他们的魂魄喂地狱恶犬,才能消得他一二怒气。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茗儿生魂受创,离了固魂珀维持不了多久。   虽然用精血温养的时日还差几天,当务之急,必须换血。   也不必换他的血了,就算时辰不够,以他的本事,也必能保住茗儿成功醒来。   当即,黑衣人调动周身之力,拖起初茗的身体放进阵眼之中,滴入一滴血泉水,禁术便顺利运转起来。   他一手稳住阵法,一手拖起方阔宛和的血,融进在天池水中涤去杂念和废物,如此才配给他的茗儿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黑衣人盘腿而坐,念起禁咒。   天河水中的血开始沸腾,一股股,像有翅膀一样,升腾起来。随着禁咒的指引,那些血从空中飞来,从初茗的四肢,慢慢地进驻她的身体,她本身的死血被替代。   随着换血时间的推延,禁术的反噬力道就越来越大。   他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逐渐扭曲,和体力不支,仍然强行施法,专心致志,不到茗儿醒来,他绝对不能倒下。   又一个时辰过后,初茗已经被换差不多一半的血,脸上也开始有了颜色,竟然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守易师兄?”初茗的声音尤其虚弱,但也足以让这位十一师兄,大喜过望了。   初茗一醒,守易理智回归,周身的黑气压下去不少。“茗儿,是我,是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现在先不要说话,再等一会,再等一会你就能站起来了。”   一眼,初茗就知道她师兄在做什么,“不可,万万不可。”   “我不管那么多,我也不懂那许多的天庭法则,我就是个痴人,我只要你活。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还太虚弱。”守易知道初茗想说的话,可他就是要逆天而为,不计后果。   初茗只有这唯一的师兄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受禁术反噬的折磨而死。   况且她的心已死,现在救活她又有何用。   初茗从小就亲近的就是这位十一师兄,最听他的话,但是现在,她不能了。   初茗动了动手臂,大约已经可以活动。   她集聚着力量,用力隔断了,输入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精血。   瞬间,所有的血又退回天河水池中,她自己也因为失去支撑,从阵眼里滚落到守易的脚边。   阵眼不再,阵法不攻自破,禁术被迫中止,反噬当即袭来。   初茗首当其冲,本就是个活死人,这一击更是脆弱不堪,脸色变得透明。   守易有怨念护体,反噬太重,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对于他来说,初茗比伤势重要太多。他全力拥抱着初茗,眼里语里全是难过,他明明是怪初茗任性自破阵法,却全然不舍得说一句怪她的话。   “茗儿,太傻了,你太傻了。他们伤你如斯,如何不能为你付出一点精血。”   守易搂着初茗,初茗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他怕,因为他已经变了,怕吓着他的茗儿,也怕被茗儿嫌弃。他用手轻轻地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我的样子很丑。”   守易的脸因为入魔,变得扭曲又恶心,初茗既然在醒来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又怎会介意。   她躺在守易的怀里,伸手拂开守易遮住自己双眼的手,摸着守易额上的,隐约冒出来的魔角,“师兄,放手吧,趁着它,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之前。”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能最后再看你一眼,师兄别无所求了。”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茗儿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的是师弟,不,他已经不是我师弟。是述黎那个叛徒,他根本配不上你。当年,我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说起当年的事,守易激动异常,黑气又开始乱窜。“现在也不晚,就是拼尽这一身修为,也绝不会再让你死一次。”   “师兄,你误会了,当年,十二师兄并未背叛师门。”   “胡说,你胡说!我亲眼所见,他背叛师门,勾结魔界屠尽东华山。”守易几近咆哮着,“他不配你的喜欢,不配师父的信任。他该死,我不后悔杀了他,更该早点杀了他。”   怨念不止,黑气躁动起来,又有要暴走的迹象,冲击着密室。      ☆、第 7 章   密室因为打斗早就不堪,加上黑气的冲撞,似有倒塌的迹象。   初茗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拥着守易,安静等待他,冷静下来。   少顷,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师兄,你愿意最后再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只要是你讲的,多少故事我都愿意听。”   曾经,有一位道行高深的仙人,喜好游历四方。   一日,受琼花仙子邀请,与之对弈。在琼花仙子仙府上,偶然遇见三位小童,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三小童机灵乖巧,跟仙人投缘。仙人座下无人奉茶,便向琼花仙子说明,把他们带了回去。   仙人一行回山的路上,心血来潮,中途去往凡间游玩。   不巧,碰上妖怪掳杀幼儿修炼。仙人觉得不妥,自己满足一己私欲,收了孩子为奉茶童儿,却不能保他们长久无虞,遂收他们为徒,教导他们本事。   仙人座下已有十位徒弟,便按照年龄排定,十一师兄,十二师兄,和小师妹。   众师兄妹中,唯这三人年龄相仿,修为相仿。一处起居,一处修炼,一处玩耍,感情最好。   两百年后,三人都陆陆续续修成散仙,小有所成。   直到某日,小师妹情窦初开,爱慕十二师兄的心事,被师父偶然偷听到。   师父乐见其成,做主要把她许配给十二师兄。   她抱着期许,又许心乱如麻,希望师兄心里有她,同时又怕害怕师兄拒绝师父的提议。   不过,她的担心落了空。   她看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师兄,红着脸低着头站在自己跟前,说,“我三生有幸,得遇师妹,还能结为夫妻。”时,她想她从没如此高兴过。   十二师兄一直中意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十二是师兄和十一师兄大打出手,仅仅因为他二人喜欢了同一位师妹。   几月后,两情相悦的二人,在师父和众师兄见证下,顺利完婚。   但是大婚过后,十一师兄独自一人,搬去了侧峰修炼,不见任何人,甚至是唯一的师妹。   当是时,魔界休养生息几百年,暗中培养的魔兵无数,越来越猖狂。   魔界的血泉,涌动尤为厉害,甚至在人间结界薄弱的地方,出现好几处裂口。血泉涌出去,毁掉大片的人间国土,民不聊生。   天君震怒,派了司站之神和十二师兄去调查此案。   两人赶赴血泉裂口处时,一阵地动山摇,地北又多一处裂口。而此处是地南,两人必须分开调查。   十二师兄向司战请命,愿领五百精兵去地北查看,司战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叮嘱一番,又多拨出二百精兵于他。   他领命去往地北,刚走不久,地南就被魔族袭击,好在司战是战神,虽是折损不少天兵,最后险胜魔族。   司战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魔族的圈套,想将他们逐个击破,他即刻领兵亲赴地北。   去地北的路上,遇见十二师兄。果然,已经被魔族袭击,天兵所剩无几,其他的都是被血泉击中,全部变为魔军。   十二师兄也被血泉击中,好在他身上带有醒玉。那还是师父送的大婚之礼,才幸得护住心性,没有变成魔族之人。   然,他终究不是魔族,仙人之体,如何受得了血泉。他被血泉击中处,已经开始灼烧腐烂。   大战在即,他根本无暇顾及伤势。   他和司战商量,司战前去向天君请命,自己则假装中了血泉,伪装成魔军,前去查探魔族消息。   魔族的魔君,自有其法,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将计就计,还故意派遣他去地西,再开一处血泉裂口。   他深信不疑,当夜,偷偷回了山,直奔主峰而去,传达刺探到的第一密报。   师父知道此事的紧要性,召集所有师兄弟,共商战事。   唯独十一师兄不愿意出山,师父说那是心病,只能靠他自己心药治疗,并未勉强。   十二师兄把魔界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他计划去地西挖了血泉的地脉,叫大家做好战斗准备,起身就要离去,奔赴战场。   此去生死不知,他和妻子难分难舍。   面对家国天下,大义当前,必有取舍。   小师妹终究是体谅他的,只愿最后,能再为他穿一次斗篷。   作为妻子最后的要求,他如何拒绝得了,泪眼闪烁,微微点头答应。   虽不一定是诀别,却比诀别更甚。留给她希望,也留给她莫大的失望可能。   她珍惜最后难得的相聚,体贴入微,细致地为他拂去肩上上的,每一粒尘土。却在偶然间,发现他身上灼烧腐烂的痕迹。   众人劝阻他先留下治疗,他却说血泉无解,治了也是白治,大敌当前,也不必浪费时间,说完奔地西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被魔军利用。   不仅传递的是假消息,几十万天兵大败。魔君还亲自领兵,杀到山上。   师父和一众师兄不敌,眼看着师门不保,师父拿出换空镜,拼尽最后的力气,把门下徒子徒孙和女孩儿们送去了琼山。   小师妹忧心夫君,但求共赴黄泉。全力撕开换空镜的一丝裂缝,从空中跳下,落在山脚处。   十二师兄耳闻了魔君上山的消息,速速赶回救援,终是晚了一步。   山上,只有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连本事通天的师父,也仙逝于此。   他着魔一样,疯狂搜山,他在寻找自己的妻子,他不放心。   十一师兄修炼中,听见山上异样,出来查看,于藏经阁处,两人照了对面。   师门被屠尽,只这两人活着,一时,相互责怪,不能休止。   此时,有一二魔军在山上盘查,是否留有活口。   除了魔君和魔君亲信,普通魔军,并不知道十二师兄卧底的身份。   他们见十二师兄,正和十一师兄对峙,以为他不敌,询问是否出手相助。   十二师兄能与魔族相互攀谈的关系,使得久不出侧峰的十一师兄误会。   十一师兄怒火冲天,咬牙切齿。不顾他的解释,杀了当场所有的魔族,还有十二师兄。   山上,徒留十一师兄一人,跪在山上咆哮,痛哭,懊悔,愤怒。   小师妹赶到山上时,为时已晚。她的爱人已经不在,留她一人独活,毫无意义。在漫长的生命中思念,她也无力承受,心如死灰,毫无生念,自刎当场。   初茗讲着回忆中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脸。   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她更加虚弱无力,回忆着述黎,她丝毫不查,自己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守易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仅仅是子虚乌有的误会?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怎么去面对自己的良心?   “师兄,故事里的小师妹说,自己从未后悔。”   “那你可知道,小师妹对十一师兄……”   初茗不愿他问出口,及时打断,“她亦不后悔!”   初茗抚平守易因为激动,而邹起的眉头,“师兄,魔族何德何能,要在你的额上留在印记。这般深重的怨念,只会让我看不清你的脸。在我最后闭眼之前,把这些都散去,净化了可好?”   守易再也控制不住,落下了泪,抱着初茗只有点头,“都散去。都散去。”   守易放开初茗,右手散了水池上的结界,抽出天河水中浸泡已久的血,还给方阔二人,顺手把他们从水中捞出来,放在一边。   他挥手集聚起,所有因自己而生的怨念。集聚再集聚,最后浓缩手掌之大,被他置于水池中。   刹那间,鬼哭狼嚎。天河水吞食着欲望、污秽、杂念和怨恨,直至最后被净化。   天河水净化大量怨念后,耗尽灵气,化为凡水。   怨念被净化完,水池上飘满魂魄。   “都是我造的孽,如今,你们投胎去吧。”守易一挥手,打开阴司的门,那些魂魄争先恐后的飞走。   守易走出几步,离得远些,他不想一会之后,自己的血飞溅,弄脏茗儿的衣衫。   双手运气封住自己的大脉,屏住呼吸,徒手伸进身体里,剜了自己的魔心。   魔心在守易的身体内,生长近百年,根深蒂固。如此生生地剜下,比撕裂魂魄还要痛苦万分不止。   怨念散尽,魔心已除。守易额上魔角也消去,身上黑气不再,恢复了五百年前翩翩公子模样。   守易浑身是血,痛到死去活来,却是满脸笑意,忍痛爬到初茗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   “茗儿,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修炼要以修心为主。是我执念太深,杀了师兄,害苦了你。如今,又累及凡人,铸下大错。”   初茗回握着守易的手,摇着头,“师兄,不晚!你回来吧,日后,我们协力,共建东华山,不出百年,东华山的弟子遍布天下,还会扬名四海。”   “我受禁术反噬,经脉尽断,五脏俱损,内伤太重,已经无治。现下又生剜了魔心,我怕,是熬不过过去了。”   最后还能干干净净,再见初茗一面,已经是老天的厚爱。   初茗拭去守易嘴角的鲜血,刚刚拭去,又流了满面,怎样都无法擦拭干净。   守易劝初茗,不必多此一举,接着又说,“我犯下了太多的错,若有幸能入畜生道轮回,若是你原谅了我,若是有缘,我所求不多,愿做一只,能和你擦身而过的飞鸟。”   “原谅,我原谅了,早就原谅了。”初茗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泪却糊了眼,哽了喉,眼见着就到生离死别之地,竟是没有一个词,一句话足以表达,唯有泪千行。   “茗儿,我该去忏悔了,对不起,我……。”话为尽,人已逝去。   “原谅了,原谅了……”初茗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不断地重复着,更是紧紧地握住守易的手。   仙,也抵不过自然运转的法则,她亲眼看着守易,从视线里消逝,最后越握越紧的唯空气耳。   初茗又一次目睹失去,满面泪水,躺在地上,只求一个痛快。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无法逃离的轮回。   一刻钟过后,方阔迷迷糊糊转醒。他总感觉做了一很长的梦。   身体传来的疼痛,和入目的,满是残渣碎石的密室,又提醒着他,刚才所有他以为是梦的,都真实发生过。   对了,那个怨念本体。方阔捡起掉落在一边的短剑,用短剑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密室不复初初进来时的压抑感,连一丝怨念也无,难道是本体去了别处?   他再次提气,扩大感受范围,让方阔没想到的是,整座东华山,感觉不到一丝怨念。   他环顾四周,初茗夫人居然躺在不远处。   方阔艰难地挪过去,夫人醒了?   不知发生了何事,夫人眼角还有泪痕,眼睛明亮,却没有任何焦距,关切地问道:“初茗夫人,你可还好?”   初茗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这?夫人身上,手上全是血迹,难道伤重?   方阔替初茗把了把脉,脉像似有似无,再不救治就要晚了。方阔一拍脑袋,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身上还有红参给的护心丸。   当下就放下短剑,从袖中拿出玉瓶,倒了药丸给初茗喂下。   “夫人?夫人?”方阔摇着初茗的手臂,初茗还是那个样子,睁着眼,却全然没有活气,一动不动。   药是红参给的,按理说红参炼的药,效果最佳才对,夫人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阔把了把初茗的脉,不对啊,脉像搏动有力,明显有效,可夫人……方阔不死心,又摇了摇初茗的手臂,“夫人,初茗夫人,快醒来,快快醒来。”   如此持续了半个时辰,初茗的眼睑微微动了一下,转过眼珠,看向方阔。   “小孩?如何在此?”初茗当年自刎的时候,紫缘被送去了琼山,还并未有坐骑,也不认识方阔。刚才方阔等晕在一边,她也没有注意到,因此有此一问。   “夫人,我是方阔,紫缘仙君的坐骑。红参认了仙君做主人,前些天突然受到天罚,猜想着,是夫人回来了,我和仙君的弟子白宛和,也是因此来的东华山。”   “紫缘已经是仙君?甚好,甚好!”初茗眼里终于有些生气,接着又有些惭愧,“红参?是啊,连累红参了,早该让她自由的,我这便解除主仆心链。”   “夫人,你刚醒可能不知道,此处不安全,有怨念缠身的魔物。”   方阔晃动脑袋,四周查看了一圈,“我和宛和丫头不敌,夫人也有伤在身,他眼下虽是不在此处,也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等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解开天罚吧。”   听到这话,初茗又红了眼圈,勉强带着笑意,“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夫人怎的如此肯定?”方阔不是很懂,“夫人,我们还是离开吧,就算那个魔物不会回来,这密室经过打斗残败不堪,可能将要坍塌。”      ☆、第 8 章   方阔扶着初茗站起来,“夫人,你还能走吗?”   “还能。”初茗点着头,指了指墙角边的宛和,“她怎么办?”   “夫人若是能走,我便背她出去。”方阔背上宛和,想起一事,问道:“我们来时的密道,入口处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夫人可知还有别的路。”   “嗯,跟我来。”初茗带着他们从穿过门廊,回到与之相连的那间闺房。   她走上前去,摘了手镯放入墙上的一副画中,扭动一周,梳妆台和闺床,分别向左向右分开,显出一条上行的阶梯。   初茗取下手镯戴上,“走吧,这里可以上去。”   从地道里出来的地方,是东华山的山的半山腰。   方阔没有想到,在地道里呆了这几天,大难不死,还能见到太阳,心情既有轻松,也有后怕,各种情绪夹杂,很是复杂。   方阔放下宛和,替她把了脉,情况很糟糕。   右腿骨头全部破碎,五脏六腑被震碎,心脉受损,肩骨断裂,灵气混乱,失血过重,也就还吊着一口气了。   方阔运气,帮宛和平复乱窜的灵气,修复断裂的经脉,接下来的他也无能为力。   性命无碍就好,他身上也没有药物,只能回洞府再说。   “这丫头怎么样?”   “虽是伤的严重,我已经帮她疗了伤,性命无碍。多谢夫人关心。”   “你的伤势如何?”   “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调养几日就好。”   方阔都这么说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初茗也没多问,解开和红参的主仆心链,免去她的天罚之苦。   初茗掏出荷包里的玉佩,玉佩里有一只绑着蓝色绳子的小兽,这便是主仆关系的信物。   初茗隔空一划,蓝色的绳子断开,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多谢夫人相助,方阔替红参谢过夫人。”方阔对初茗一拱手,见过一礼,问道,“接下来,夫人有何打算?还是和我们回洞府?”   “红参与我有主仆之谊,这是多年前,就该我做的事,反而累及她。”   至于打算,初茗回头,仰望着,坐落在这风水宝地的东华山主殿,又望望沿山的风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样子,承载着她所有的记忆,她怎么离得开。   “我要留下。”初茗撩起一缕被风拂乱的发,捋到耳后,“东华山百废待兴,我想在余下,不多的时日里为它做点什么。”   不多的时日?方阔不是很懂,大约也能猜测,可能是禁术的影响,他也不便多问,只希望夫人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的。   “对啊,司夜的守易仙君在侧峰隐居,夫人可以协同仙君共建东华山。”   这一切,恍然如梦,当年的事情,让它随风而逝。   十一师兄,已经不在,至少让她保住他最后的安宁吧。   “十一师兄已经不在东华山,他有他的选择,剩下的,是我该做的了。”   “如此,请夫人保重,我们也该回去洞府。日后,夫人如有需要帮助,不必客气。”说完方阔背上宛和,化为原形,振翅飞走了。   初茗向他们挥挥手,“保重!”   十一师兄动用禁术,阻断山上的灵脉,没有半分仙气,她得建起阵法,制作人造灵脉,重新汇聚仙气。   大殿、侧殿都是荒废,还有地道里的骨骸需要清理,招收弟子等等事宜。   东华山重建并不容易,接下来,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要打起精神来,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暗自神伤。   初茗自去重建东华山,不再赘言,说说这边的方阔和宛和。   方阔因担心宛和的伤势,加快速度回了洞府。   回到竹屋,红参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迎了上去。   “起初的几天,也不见你传回任何消息,难免有所担心。刚才解开天罚,便知你无遗,现在终于是回来了。”   “东华山上的事情,稍后再告诉你,你先过来帮帮我,把这丫头安置好。”   “这就是仙君新近收的徒弟?怎的受了如此重的伤?”红参听紫缘说起过宛和的事,根据描述,和方阔背上的女孩差不多,大约也能肯定。   红参帮着方阔把宛和扶进房间,安置在床上躺下。   她拿出一粒药丸给宛和喂下,“她的伤势太重,此药只能暂缓痛苦,治标不治本,如若不能一次性治断根,只恐断了往后的修行路。你先看着她,每隔半个时辰,给她运一次气,我去炼几粒有用的药来。”   “好,你快去。”方阔诊病毕竟不如红参,虽是知道宛和的伤重,却不知严重如此,当下也是慌了神。   红参去前院炼药,方阔一步也不敢离地守着宛和。   “死丫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出了事,仙君肯定会责罚于我。”方阔有点焦急,屋里走来走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每次屋门被风吹动,发出响声,他都觉得是红参拿了药来。   他想去前院,询问红参炼药情况,又担心他前脚一走,宛和就出点什么事情,如此,更是心急如焚了些。   方阔不断看着时辰,一到半个时辰,就帮宛和运一次气,不敢有一丝疏忽。   “死丫头,你不是伶牙俐齿的很,你倒是醒来和我吵啊。”又过去几个时辰,总不见红参,方阔越发坐不住了,走过去打开屋门,正巧红参捧着玉瓶过来。   “正好,红参快点,你再晚一步,我就怕来不及了。”方阔急急忙忙上前,拉了红参的裙角就走。   红参过去,坐在床边,倒出药丸给宛和喂下,“你放心,这药能重铸经脉,骨骼和五脏六腑,她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再去炼几炉修复内伤的药,剩下的内伤慢慢调理,每日一粒,不出半年就能痊愈。   “她现在没什么大事,暂时也醒不来,让她躺着吧,你来帮我的忙。”方阔的性格,红参是了解的,把他留在房里,只怕更加担心,不如带出去帮她炼药、起炉呢。   红参都那么说了,方阔只好跟着红参出去炼药。   “你的伤也不浅,这粒药丸是给你的。” 红参拿出另外一只玉瓶给方阔,接着说道,“你们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出去这么些天,还带着如此重的伤势回来。”   方阔吞下药丸,身体的负累感顿时消失殆尽,舒坦不少,一边往前院走着,一边把东华山上的事说了一遍。   “有一事,甚是奇怪,我怎么也想不通。东华山上的怨念极重,我一醒来,散的干干净净,连那魔物也不见了?初茗夫人应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她也并未为我解惑。”   “既然结局是好的,你又何必细究?夫人知道,却不愿告诉你,必是有她的道理。”   红参她是一个精于炼药的精灵,除了药理,对于外面的事情,她只是当做一个故事听听,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红参说的有理,东华山上发生的事情,就留在东华山上吧。   方阔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很快平复下心情,开始专心协助红参炼药。   等宛和再次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天。   这期间,每天都是方阔过来,给她喂一粒药。   但是这会儿,房间内除了她,谁也不在。   她有点懵,因为太明显,这是她在洞府里的房间,说明她没死,还活着。   真是老天厚爱,运气太好,她两次差点死掉,结果都没有死。   她白宛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知师兄怎么样,宛和想爬起来,却完全无法动弹,还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她嘴角直抽搐。   “哎呀,你这丫头,也不看看自己伤的有多重,躺着吧,别乱动。”   方阔不在,便是红参照顾宛和吃药,才遇见宛和想要爬起来,立马阻止,一阵手忙脚乱,“你这伤,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起得来,你就安心躺着,有我照顾你呢。”   还得一个月?宛和如何愿意。   她睁大眼睛装可怜,“姐姐,你是不了解我,我就一躺不住的主儿,有什么法子能快点好起来。话说,你是红参吧,一定有不少的灵丹妙药吧,不要客气,都拿出来,权当是我为你试药吧。”   真如仙君和方阔所说,是一个活泼的姑娘。嗯,相当的活泼,她算是见识了。   宛和第一次和她说话,毫不客气,红参也没介意,反而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姑娘,简单,率直,有灵性,说话也有趣。   “我大你几千岁,叫姐姐不合适,还是和方阔一样,叫我红参吧。”   “额……是不合适。叫祖奶奶,都嫌把辈分叫小了,无疑又暴露了你的年龄,女孩子总是在乎年龄的,果然,除了名字,我也不好叫别的。”   宛和背上伤口正在结痂中,有点痒,手臂动弹不得,便动了动背,在床上蹭了几下,完全不起作用。   才这片刻十分,已经自来熟到不客气了,直接可怜兮兮地祈求着,“红参,我背痒。”   红参当然明白宛和的意思,捂着嘴偷笑,“刚才还在拿我打趣,现在知道求我了?”   说是这么说,红参还是帮宛和挠了痒,“可好些?”   宛和点了几下头,舒服许多。   但是反过来一想,这种日子还得持续一个月,她这种性子怎么受得了。   “红参……算了,我还是叫你红姐吧,你这名字实在拗口。我这刚醒过来就无聊了,还要躺一个月,我可得憋死,要不,红姐以后每天都过来陪我聊天?”   “……”这丫头太……太有让人无语的功力,刚才还说不合适,这才片刻,又叫她红姐了。   “和你一说话,就忘记了正事,方阔不在,我过来给你喂药的,你张嘴。”   宛和乖乖张嘴吞下药丸,喝了红参喂的水。   “那师兄呢,他人在哪?”宛和想到一个比较惨的画面,不会是?   宛和艰难地问到,“师兄……不会还昏迷不醒吧?或者是重伤难愈?不对不对,你刚才说不在,那是已经……已经离开了?”   “咳咳……”红参喝着茶呢,被宛和的话呛到,“他没事,觉得自己修为太低,还累了你受重伤,去后山修炼了。你怎么会叫他师兄?”   “这个……那个……”宛和怎么可能告诉红参,因为自己不敌,最后被迫叫的师兄。   太丢脸,不能说,宛和随意编了一个故事,“他很厉害,我很佩服,所以心甘情愿叫他师兄,希望能教导我修炼。”   说着谎话,宛和脸不红心不跳,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淡定。   宛和岔开话题,“师兄太不厚道,也不来看看我吗?”   简单如宛和,红参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觉得很是有趣,也不拆穿,却为方阔辩解。“之前你一直昏迷不醒,都是你这位师兄照顾,今天他不在,我才来的。”   红参像是受到宛和的影响,眉头一抬,计上心来,“你想见方阔?那你先躺着,我去帮你找了他来。”   “红姐,你别走啊,你这一走,我跟墙壁说话么?我也就一说,不要当真。别说今天,就是日后,也都要麻烦红姐多来坐坐。”   话都还没说完,红参已经笑开,宛和就知道,红参定是逗着她玩。   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格外亲热,真的就像姐姐妹妹般,宛和还缠着红参,讲了不少趣闻。   最后,红参还跟宛和讲了许多炼药的事,宛和以前学过医,对炼药,听得很认真,也听出些兴趣,发出热情地邀“红姐,以后你来我屋子里炼药吧,顺便教教我。”   “你还在病中,需要休养。炼药味道很大,我怕扰你休息,等你好了再教你不迟。”   “我都不介意,你还怕什么呀,就这么说定了。”   红参拗不过宛和,就答应了。   两人又聊过许久,红参见时间不早,不再打扰宛和,嘱咐她好生休息,明天又来陪她。   走之前,红参问宛和,“你不好奇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宛和摇着头“我太笨,脑子不够用,只要知道我还活着,师兄还活着,你也解开了天罚,这样就够了。”   如果没有亲耳听到宛和回答,红参怕是也要被她误导。这丫头,看着像是个笨笨的话唠,实际上根本不傻,心里有想法着呢。   她还担心宛和心性受阻,不利于修行。这下,她也不用操心了,遂关上门离开。   此后,红参果然如宛和的愿,把炼丹炉搬来她的房间,当上了宛和的炼药师父。   红参比方阔温柔,比紫缘……好吧,紫缘就没教过她什么,反正就是,红参比他俩都好。   宛和也一改之前的顽劣,红参炼药,她就老老实实观察,也不多废话。红参起炉,就认真的请教红参,把炼药的过程,用量,火候等等,都一一记下。   她在德仁堂学医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那边,方阔在后山修炼着,这边的宛和也没闲着。   卧床休养,还跟着红参学习炼药、医理,再听红参讲讲故事,偶尔嘴馋,还嚷着让红参熬汤给她进补,活的叫一个自在。   两个女孩每天都有事做,有话聊,很快,一个月就躺满了。      ☆、第 9 章   宛和激动了,她都感受到屋外新鲜空气的呼唤,忽略红参的嘱咐,完全是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跳下床冲了出去。   屋内屋外可着性子的撒欢,终于解脱了。   宛和在养伤期间当真是憋屈久了,出了屋门,看着什么都亲切,都想摸摸看看。   但是白宛和就是白宛和,最多能安静乖巧一炷香的时间。   这不,很快又没趣了,从前院溜达到后院,也就那么几步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有什么。怎么也不出来只兔子,让她欺负欺负呢。   又一寻思,此次东华山之行固然凶险,就是自己心再大,也是免不了师兄一阵艰难,才把自己救回来。   师兄在后山修行,自己是不是也该想着长进些,不要这么贪玩呢?   宛和考虑了一下,是该修炼了,下次遇上个妖魔鬼怪的,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有理。”宛和一拍掌,决定下来,她白宛和,势必要让大家刮目相看。   “有理什么呢?我给你熬了鱼汤,才过来,就看你又是拍掌,又是咋咋呼呼的。”   红参端了鱼汤走过来,汤炖的正好,肉嫩汤白的,老远都闻着香味了。宛和一脸馋像,红参放下汤,笑着唤道:“过来喝吧,都是给你的。”   修炼不能落下,这修炼前最后一顿饱餐,也不能落下。   宛和端了碗,一阵狼吞虎咽,三下两下,解决一大碗汤,摸摸滚滚的肚皮,意犹未尽。   “红姐,接下来,我恐怕就喝不到你的汤了。还是你好,不像师兄,只会吃,不会煮,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丫头,你这是……在跟我辞别吗?你这伤都还没有好全乎呢,你要去哪里?”   “自我拜入师门以来,不是三天打鱼,就是两天晒网,什么都没有学到,我也该长进长进,我打算也去后山练练手。”   原来如此,不是要离开就好,“跟着我学习炼药,难道不是修行?你刚外伤,内伤还要调理,你的心脉不修复,你如何修行,不喂了精怪,都是你的运气。”   “不是吧,红姐,我现在相当于废人一个?你别打击我啊,那怎么办,又回去躺着?”宛和揉着脸,很是苦恼,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要努力修行,现实条件还允许。   “躺着倒也不至于,你要真这么刻苦啊,心脉修复之前,还跟我学习炼药。内里调息,强身健体,参悟仙法、道法、佛法,于你日后的修行,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宛和总觉得炼药,算不上什么修炼,身体有伤,也别无他法,暂且如此吧。   一弹指,过去半年光景。   再是当初的不乐意,宛和还是感谢红参的。   先不说她完完全全养好伤,修复了心脉,每次跟着调息,无论是身体,还是内里的经脉,都坚韧了不少。   其次,这半年来,她学到不少东西。各种方子的药,她都能有条不紊地炼出来,还认全了药园子里所有的药草。   最最重点的,在红参指导下,她终于摸到修炼的大门。   修仙者必定要淬炼身心,不然当修炼达到一定的程度,身心无法承受,不是坠入魔道,就是身体崩裂而亡。   这日,宛和在房里独自打坐调息,竟隐隐有突破的苗头,大喜。   她一边往外冲,一边喊着红参。   “红姐,红姐,不得了啦,这才半年,我啥也没干,就快要突破了。”   宛和冲出门,红参还在参悟,额头有些细小的汗珠,眉头微微皱着,应是修炼到关键时刻。   宛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不然,小则损了红参一身修为,大则危及红参性命。   红参这边还不知要多久,宛和不愿干等着,干脆也坐下来,就着红参的道法书籍,参悟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宛和跟着书籍的指导,一个字一个字的悟,起初还很轻松,看完一页之后,慢慢困难起来。   按照宛和以前的脾气,一定生气地扔书,砸凳子,然后出去玩。   此时可以看出,宛和这半年来进步不小,还能定下心来,努力参悟,不被外界干扰。   她一门心思,沉浸于悟道,随着道法越来越难,耗费的心力就越多。   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宛和也不急,更进一步坚定心神,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参悟,果不其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多时,宛和眼前开始明亮,寻着了方向,顺畅不少,修完一整段,宛和开始收势,结束今天的功课。   一段参悟结束,宛和全身汗湿,疲累不已。   可喜的是,自己又精进不少,离突破更近一些,现在就差一个契机。   睁开双眼后,红参已经不在,却多了一杯清茶。   宛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平心又静气,一口过后,余香犹在,还扫除了浑身的疲累感。   分明是红参,算着时间给自己泡的,宛和心里暖暖的。   喝完一杯茶,宛和隔下杯子,躺倒在地,也不管有人没人,对方听不听得到,仰头对天道谢。   宛和本来是想告诉红参,自己要突破了,没想到,红参的地方到是好地方,她才坐了几个时辰,又进益了些。   常听红参说,越是修行到最后,越是困难,耗时也越长,往往到了末尾,都需要几个契机才能突破。   她这边就差最后的一点,在这屋里呆着,也不见得有什么契机,她要去试一下。   宛和起身,回房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趁着红参不在,又搜刮她几样好东西,打包几瓶丹药,留下一张字条,往后山去了。   后山风景正好,植被茂盛,阳光透进来,照耀的树叶都熠熠生光。   洞府虽然不下雨,可那些个树叶、花朵,都像水洗过,绿的透亮,红的娇嫩,煞是可爱。   一路走来,宛和心情都好了不少,也像被水洗过一番,毫无杂质。   后山果然大不一样,树木、花草种类繁多,灵兽也遇上不少。   她才走出不远,已经遇到好几味珍贵药草。宛和一概不论,全部采了装进储物袋,打算晚些时候找个安歇的山洞,练成止血的药丸。   她早前卧床养病时,红参就说,洞府的后山,是修炼的绝佳胜地,越是往山上走,精怪越多,本事也越大。   当年紫缘仙君炼化洞府,归为己用,但是当时,他的修为还没有那么高,恐山上野兽精怪肆意下山,在山脚筑了阵法,方便日后修炼。   后来,紫缘本事已经大到,一脚能踩平后山,洞府里却又多了红参和方阔,为此,那个阵法也一直搁在那,也没撤去。   保证山下安全,要进了山,便各凭本事。   宛和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只光顾风景,随时提高着警惕。   已经傍晚,再过一两个时辰,是妖兽精怪出来觅食的高峰期,宛和还不算太笨,在那之间,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在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宛和找到处隐蔽的山洞,只要是没有修出灵智的妖兽,一般发现不了。   此处距离山脚不远,不太可能会出现高级妖兽,但是以防万一,宛和还是布置了陷阱、阵法。   倒不是说这些阵法有多厉害,只是起个提醒的作用,方便她逃跑而已。   半年前,宛和在调养内伤的时候,已经开始为今天的进山修炼打了基础。   她翻阅紫缘的藏书,对后山有大约的了解,知道什么地方最危险,什么地方适合修炼,又能适当地得到一点好处。   例如山阴面的醉果林,那是她研究出来的好地方。   醉果,顾名思义,有酒香,食之过量,就会醉倒。   那片林中还生活着醉翁,长得像浣熊的小型中级妖兽,喜欢独居,喜欢以醉果为食,皮毛坚硬不催,刀枪不入。   修行者都喜欢用醉翁皮毛炼制护甲,一只成年醉翁的完整皮毛,能换得几十块上品灵石,一颗醉翁的内丹,可以换一块上品灵石,市面上如此高价收购,也是有价无货。   按理说,想要得到醉翁的完整皮毛,应该很容易才对,等到醉翁吃多醉果,去捡就是了。   然而,醉翁只生活在醉果林,而凡间几乎所有的醉果林,都被修行界的几个大家族,收入囊中。   大家族内部培养人员太多,需求量早就高过醉翁的繁殖力,内需都无法满足,更谈不上出售。   至于那些没有被划入势力范围的,又多在凶险至极的山上,每年想要大赚一笔的人很多,成群结队的去,孤单影只的回。   那些凶险,都是对于外面的人,宛和就不存在。   她只看见大把大把的银子,向她挥手,要知道一块上品灵石,能换一百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能换一百下品灵石,一块下品灵石就能换一锭金子的。   嘿嘿,想着想着,宛和就笑出了声,“要发大财了”。   低调低调,这事要被师父知道了,又要教育她。   宛和做好路线规划,心里美美的。   抓只野山鸡,在溪边处理干净,拎回山洞,升起一把火,烤了。   山鸡也还烤着,想着下午还收获不少药草,干脆从储物袋里摸出丹炉,都炼成丹。   红参的丹炉,虽比不上赤阳王鼎,宛和也不挑剔,能用就行,大不了起炉的丹药少一点,质量低一点,也不成什么问题。   反正用来练练手,最后如果有危险,有需要的话,她还有出门时,从红参哪里搜刮来的好东西呢。   等着山鸡烤出香味,宛和的丹也练得差不多,一瓶一瓶分类收拾好,该享用烤鸡了。   又到洞口巡查一圈,确定安全无虞,附近没什么大型妖兽精怪后,回到洞里铺上干草,周围撒上驱虫粉,和衣躺下睡了。   第二天宛和醒来,看着面前死掉一片毒虫,脊背都发寒,默道“大意了!”   昨天吃过的鸡骨头,没有处理,香味招来的毒虫。   万幸的是,她撒了驱虫粉,不然现在死在这里的,就该是她了。   这一片毒虫,保守估计也得上百只,还不知味道有多大,得吸引来多少,以毒虫为食的妖兽。   此处不安全,宛和手脚麻利地收拾,换了身衣物,带上一个混淆气味的香包,出了洞火速离开。   不得不说,宛和的决定是明智的,她刚走出一里地,洞口就被妖兽围了,鼻子灵敏的,到处捕捉她的味道。   确定没有妖兽跟踪,宛和才继续向山上进发。   今天她的目标很明确,上午往醉果林走一遭。   宛和自以为已经准备的足够充分,半个时辰过去,清心丹所剩无几,回头一看,不过行了白来步。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醉翁得不到不说,自己还会醉死在林中。   略一思索,宛和心里有了计较,这醉翁急不得,趁着药效还没过,急急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宛和呼出一口重重的酒气,盘腿坐下,丹田运转一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才把体内集聚的酒气全部化尽。   看来醉翁不易得到,醉果林也比想象中的难闯许多。   除非本事到家,否则硬闯根本不是办法。   宛和拿出《山海志》读起来,《山海志》是介绍各类妖兽精怪、药材、矿石的说明书,可能里面会有破解办法。   翻到醉果林这一页,只一句“过量吸入醉气,会导致中毒而亡”而已,宛和庆幸自己正确的决定,清心丹耗尽,不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么。   又一个时辰过去,《山海志》都能背下来了,还是什么破解法都没找到,看来醉翁卖的贵,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如此看来,先前的计划要改改了。   宛和拿出储物袋,把里面药物全部倒在地上,一一查看过来。   还剩下一瓶清心丹,其余是一些外伤的止血药,驱虫粉,内伤的回元丹,还有一些治疗经脉断裂的丹丸。丹药虽多,有用的却很少。   眼看着肉就在嘴边,却吃不得,这宛和哪里受得了。   当即决定,先采药炼丹,炼个百八十瓶的,她就不信,还不够。   她白宛和什么都不多,时间多得是。   好在清心丹炼制简单,易成功。附近也生长着不少,炼制清心丹所需要的沉木花、冰草。   宛和林子周边逛一圈,采了不少药草,还意外收获一株血色莲花,这可是炼制还魂丹的必要药材,宛和不需要还魂,但不代表不能卖出去啊,又是一大笔收入呢。   宛和收好血色莲花,开始炼制清心丹。   花个四五时辰,宛和把堆成小山一样的药草,全部炼制完毕,她粗略地算算,有两百来瓶清心丹。   “好,不错,这下来来回回十圈都足够了吧。”宛和收拾好所有的清心丹,天已经黑下来,也挡不住她摩拳擦掌的激动心情。   宛和进去过一次,有了经验,万万是不能拿性命开玩笑的,这一次清心丹又准备充分,先直接吞下一瓶再进的林子。   果然,这一次底气都足很多,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 10 章   宛和在心里面估算着药效的时间,觉得稍微有点麻烦,干脆拿了几瓶在手上,像吃糖豆一样,一咕噜一咕噜地往嘴里倒。   消耗大约五十来瓶清心丹,宛和终于捡到第一只醉翁。   她拿出匕首,剖腹取内丹和皮毛,却忘了一个问题,醉翁刀枪不入,这匕首完全就是个鸡肋,她一用力,还断成两截。   要直接这么扔进储物袋,肯定不行,等醉翁的酒醒了,还不得挠破储物袋逃掉么。   宛和暗骂自己笨,普通匕首不行,仙器还能不行?   还好走的时候,她心情好,到红参的房间逛了一圈,现在正是派上用场。   宛和拿出红参的短剑,也不知是什么名字,什么材质,反正好用就行,手起刀落,一只醉翁被她麻利地解决好。   醉翁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反正她全部留下来,或卖或独自享用。   宛和喜笑颜开,收获不错,仙人的洞府就是不一样,醉翁品质都是上佳,全是成年的醉翁,还有几只是修成灵智的高级醉翁,宛和大喜,把这几只分开装好,又继续向前。   大约一个时辰后,宛和还意犹未尽,但是她的储物袋是当初方阔赠送的,储备量很小,现在已经装满,已经没有剩余的空间。   宛和把所有的药品归类,再一合计,还是腾不出多余的空间,只好暂时收手。   宛和算算,就这样也不少了,足足有两百三十多只,这可是比凡间几大家族合起来,一个月的产量都高。   宛和心想自己不能太贪,见好就收,反正是师父的洞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   收拾好所有的醉翁后,又吞下一瓶清心丹,趁着天还没亮,宛和打算出去找个靠谱的地方,将就对付着眯一会。   出林子就快得许多,不过几刻钟。   宛和突发奇想,这醉果是个什么味儿?遂又倒回去,采了两个醉果出来。   闻了闻,很香,试探性地咬一口,清脆爽口,口齿留香,也没有很重的酒味,反倒香甜无比。   她又拿出《山海志》翻了翻,上面也没说醉果有毒,于是放心大胆地,把两个醉果都吃下去。   两个醉果下肚,宛和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找个地方休息。   抬脚才走出去两步,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她是和醉翁一样,醉过去了。   她也不想想,早前几杯酒都能被放倒,跟何况两个醉果呢。   这一醉,让宛和足足睡了三天。   醒来的时候,还会干呕,头晕目眩,宛和在心里骂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又打乱了行程安排。   没办法,摸出一瓶清心丹吞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还好这里酒气冲天,别的妖兽不爱来,不然就自己这毫无防备的,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这山里的东西,自己不了解的还是少吃为妙啊。   睡了三天,腹中空空,修行也不能亏了自己不是。   正巧收获太多,以至于储物袋都装不下,再往山上去,还要有好东西,不就没地方放了么。   宛和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这不是嘴馋,是腾出一点位置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生起火,一只醉翁烤了,又觉得一只腾不出什么地方,又烤了一只,想想还是不够,拿出丹炉,架在火上,以炉为锅,又炖了两只。   宛和连一只都没有吃完,已经酒足饭饱。   剩下的根本不想带走,吸取上一次住山洞的经验,剩下的直接丢进火堆里烧了,又挖了个洞埋了,撒上一些驱虫粉,掩盖住味道。   巡查一番,没什么遗漏的,这才收拾收拾,开始上山。   快接近半山腰的时候,宛和遇上两头独狼,都是成年的中级妖兽。   要想解决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红参的短剑是仙器,一剑过去就能把他们劈成两半。   宛和想试一下自己的本事,可是这紧要关头,宛和才发现自己穷人一个。   她一没软甲护身,二不会什么厉害的杀招,最后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认清事实后,宛和认怂,还是用仙器吧。   几个眨眼的时间,宛和解决了独狼,取出内丹,继续向山上走。   宛和想到一个问题,仙器在手,岂非无敌?师兄肯定也是有仙器的,那他还进山修炼什么呢?这是个问题,宛和想不通。   其实,从前的紫缘和现在的方阔,进山都是直接找高级的妖兽王,或者精怪的领主,还有后山的山主。而且都是斗法,从来不会使用任何武器。   谁会像她一样,在山脚下就已经困难重重,还动用仙器,这要是给他们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经过这几天,宛和意识到,自己在修炼方面真的是个菜鸟,法术都是一知半解,总不能全靠一把仙器吧。   半山腰上还可以,再往上,全是有灵智的高级妖兽,仙器再厉害,执剑之人像她这般,仙器岂不也等同于废铁?   果然太冒进,如此不妥。   宛和半山腰上觅得一个山洞,布置好陷阱阵法后,拿出几本仙法的书籍来,她打算学会基本的御水、御雷、御火,等等简单法术后,再继续前进。   对了,还要研究研究阵法。   时间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宛和一边一心两用,关注着洞口的安全情况,一边修习着各种法术,一边研究着自己的薄弱项,各种阵法,一边还要吃着醉翁。   说真的,醉翁虽然好吃,这几个月来,天天吃也腻的慌,直接丢掉吧,又怕招来成群觅食的妖兽,最后还是只能吃掉。   这种感觉外人不懂,只有宛和知道,那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委屈。   同时,高压情况下,宛和反倒进步神速,眼看着就要修成大圆满,却又迟迟不能真的突破。   还好宛和不急不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得走火入魔。   又半年过去,宛和还是那个样子,像是突然走进瓶颈。   几个月以来,竟是毫无进展,明明只差一点,再是心平气和,也多出点无奈来。   于修行而言,这肯定不是件好事,宛和无法,只能颂道以助于静心。   接下来的几天,宛和也不再继续修习法术,只颂道。   又颂了三个月的道,宛和恍然间,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有点像是庄周梦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又好像是迷失在黑暗的密林之中,分不清方向和你我,这种感觉又让人恐惧,又让人热血沸腾。   宛和一直在这种冥思的世界里,不断飘来又飘去,她一开始还挣扎过,想过反抗,慢慢的,感觉自己像是一缕幽魂般,无所谓了,她早已忘记自己是谁。   这日,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后山的动静有点大,就是如此,宛和也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然而,这边却是独狼的领地,独狼又是群居的妖兽,受到惊吓,集体出动,竟然慌不择道,闯进宛和所在的山洞。   山洞口的阵法和陷阱,作用微乎其微,只杀死跑在前面的几头独狼,鲜血反而激怒后面的独狼,大部队更是蜂拥而至。   “嘣!嘣!嘣!”几声,又有几头独狼被炸死,血肉四溅,还有的,直接击中宛和。   宛和一个激灵,迷失在冥思中的灵魂瞬间归位。   而这个涣神又重聚的过程,似乎成了一个契机。   突然,金光四射,宛和慢慢睁开眼睛,全身血液沸腾,重来没有过的满足和充盈感,身轻如燕,心如璀璨,这是……终于修到大圆满,突破了?   没想却是此时,她要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我现在修得大圆满!我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散仙!我要有仙籍了!”这边还在高兴呢,那边的独狼却不顾,成群成群地向宛和冲过来。   宛和虽说修到大圆满,毕竟没什么实战经验,况且这独狼数量巨大,她也不敢大意。   山洞里不是好战场,搞不好还得把自己埋在里面,先出去再说。   当即抓了一把万雷弹扔出去,炸出一条血路,宛和抓紧时间,默念神行之法,瞬间就到了洞外。   宛和观察了一下地势,这里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山林,对于独狼来说,是绝佳的战场,但是对于她来说,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不合适。   宛和环顾四周,始终找不到一个,利于作战的好地方,她只能一边跑一边思索。   宛和抽出短剑,砍到冲上前来的几头,脚底运起神行法,眨眼间,已跑出一里以外。   独狼王从来没被如此看轻过,势要杀了宛和才罢休。   一边命令独狼群去追捕宛和,一边站于山顶,一声狼啸,招呼更多的同伴前来。   宛和跑到一处地势平坦,左边有一条河的地方停下来。   看看后面独狼还有追上来,丢了块石头下去,测试水深。还不错,河水挺深,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   宛和用了一个御水术,引起河水,再凝水成冰,变成一座冰桥。她快速过桥后,一掌震碎冰桥。   做完这些,远远的,能看到独狼追了上来。   宛和左手摸出一把万雷弹,右手握紧短剑,做好战斗的准备。   第一批独狼群到达河边,宛和应付的还很轻松,只要有想渡河的独狼,一把万雷弹扔过去,“嘣嘣蹦”几下,就炸的差不多,后面没死的,也不敢冒进。   一刻钟过去,宛和靠着万雷弹,炸死独狼的大批队伍。   独狼王却在这时,领着一大批赶到。   独狼本身嗜血、记仇,独狼王还是有灵智的领导者,死了这么多的子民,它愤怒异常,又一声狼啸。   宛和瞠目结舌,糟了,这畜生还在召集更多的独狼。   惨了,就面前这个量,都有她忙活的,不该激怒独狼王的,这下通了篓子。   发生的已经发生,后悔也不是办法,只有尽量挽回了。   宛和粗略估算着,万雷弹还有几十颗,只能省着些用。   宛和捏了一个诀,放火烧,前面还能起些效果,后面的独狼王带领着独狼群冲进河里,火攻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宛和又捏了一个雷电诀,可惜宛和不知道,雷电对于独狼来说,都是大补,不仅把他们的之前的烧伤治好了,还鼓舞了他们的士气,这一下,宛和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独狼已经在独狼王的指导下,已经成功渡河,宛和一剑劈下去,杀死一头,又有下一头游上了岸。   宛和这边杀得汗流浃背,那边独狼还在成群成群下河,准备游过来,这要是让它们都过来了,宛和就是再有一把仙器在手,也来不及了。   蓦地,宛和想到一个好主意,抓出一把万雷弹,把要上岸的炸死,接着捏了几个诀,把整条河冻成冰块,把大部分的独狼冻在河里。   宛和风驰电骋般,把已经过了岸的解决掉。   刚解决完,那边还没有过河的,竟然从冰河上攻来。   更可气的是,没有冻住独狼王,它还在狼啸,召唤着同族,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多少独狼,别是要把所有的独狼都招来吧,她可吃不消啊!   对啊,怎么没想到,擒贼先擒王啊。   宛和不假思索,当下立断,架起一座冰桥。   她一个纵身,飞上冰桥,对着冰河全力打出一掌,把所有冰冻的独狼打成了渣渣。   又是一掌,直击独狼王,独狼王一跃,跳上宛和架的冰桥。一张嘴,一声怒吼,一个雷球向宛和袭来,宛和翻身一跳,躲了过去。   狼王实力不容小觑,对面还有几十上百头独狼,虎视眈眈。   现在不是打持久战的时候,宛和当机立断,把剩下的所有万雷弹全部扔出去。   趁着爆炸的空档,运起神行术跑起来。   光是逃跑肯定没用,先不说能不能跑掉,还有就是这狼王记仇,必须杀死,不然留下后患。想着便边跑边喊:“狼王,来啊!有本事,我们单挑。”   万雷弹的威力,毋庸置疑。   宛和这一袋起码有二三十颗,这一炸,对岸的独狼所剩无几,独狼的残渣满地都是。   狼王也受到轻微波及,背上流着血,目睹子民惨死,双眼血红,怒不可遏,“吼!小娃,   你找死!”   狼王说完,接连喷出五个雷球,直冲宛和而来。   狼王的一吼,宛和有些血气上涌,生生忍住,随即用短剑化解了第一个雷球,又堪堪躲过   第二个雷球,剩下的三个雷球近在眼前,是躲无可躲,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宛和心急火燎,毫无办法。   收。   她病急乱投医,把储物袋中能用的东西,全都往外扔。   待扔到炼丹炉时,谁知道就那么巧,炼丹炉高速旋转,三个瞬息,就把狼王的雷球全部吸   炼丹炉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吸收雷电之力一般,不一会儿,又快速旋转,向狼王   还回去三个,还是三昧真火的火球。   这么放任狼王惨叫,容易招惹来比狼王更厉害的妖兽。   迟钝下来,正被第三个火球砸中,瞬间从高空中掉下,把河岸砸出一个大坑。   坑底传出几声狼啸,一声比一声刺骨。   狼王吃力地躲过第一个,却被第二个过来的三昧真火擦到了侧身,狼王受痛,动作也缓慢迟钝下来,正被第三个火球砸中,瞬间从高空中掉下,把河岸砸出一个大坑。      ☆、第 11 章   坑底传出几声狼啸,一声比一声刺骨。   这么放任狼王惨叫,容易招惹来比狼王更厉害的妖兽。   保命要紧,宛和大着胆子,冲上前去,“趁你病,要你命!”又狠狠地补上几掌,狼王挣扎□□几下,断了气。   狼王算得上是含恨而死,想它堂堂狼王,却死在一个毛丫头手上,只能说明这毛丫头运气好呗。   狼王浑身是宝,宛和这个财奴肯定不能放过。   一个纵跃,跳进坑底,抽出短剑肢解狼王。   狼王的牙齿可以炼一把匕首,皮毛虽比不上醉翁的刀枪不入,也是炼护心软甲的好材料,爪子可以炼一副指甲,内丹可以炼聚婴丹,以助修成元婴。   宛和因祸得福,喝下琼浆玉液,直接跳过所谓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等等,到了羽化的后期,现在更是修到大圆满。   这些东西宛和已经用不上,外面的世界确实好价钱,她可以卖出去啊,可不就是好大一笔银子么。   处理完狼王,宛和郁闷了,这一地的好东西,她没地儿放啊。   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宛和无奈,只能把醉翁的肉扔掉,把狼王装进去。   宛和放好储物袋,爬上坑顶,对岸剩余的几头独狼也消失了,估计是王死了,它们也跑了。   不过无所谓,宛和重点不在它们身上,这里被她炸死的这几百头独狼,全都是钱啊。   宛和过去搜了一遍,就泄气了,万雷弹威力太大,独狼虽多,全都变成了渣,皮毛就不说了,连副手套都做不了,内丹也都破碎了。   一圈下来,宛和就找到十来颗内丹而已没什么收获。   一比较,相当的不划算,她那一大袋的万雷弹,都比这个值钱,都是教训啊,以后万雷弹不能乱用了。   这一片独狼的尸体太多,想要全部处理掉也不容易,不用等到晚上,肯定都会出现一阵大的骚乱,肯定不安全了。   收拾好储物袋,宛和运起神行术,一路目不斜视,直接跑路。   不多会儿,河边传来妖兽的吼声,看来已经是乱套,妖兽大战,场面血腥又混乱不堪。   刚才那一战,宛和已经筋疲力尽,看来也来不及逃远,河边这些,哪一个都不是她惹得起的,没办法,只能暂时到附近的醉果林避避。   在宛和看来,这附近,也就那里最安全。   此后,宛和在醉果林边上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安静地等着这场大骚乱过去。   接下来,宛和专心致志地修心,在林子边采药、炼药,混着日子。   在醉果林一住,又是好几天,妖兽的吼叫声还是连绵不绝。   宛和本来是上山修炼,借此契机突破,现在也突破成功,好东西也得到不少,应该下山了,却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了。   她还能怎办,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自己的今天,十之八九都是靠着琼浆玉液得来的,要说本事,也就那一点点,否则也不会一个独狼王都打不过,还得靠着红参的炼丹炉,才能解除危机。   更何况,现在河边,还有一堆比独狼王更厉害的。   “说来也是命悬一线,没想到,红参的好东西真不少。不过,从此以后,都是我的了。”这些东西,现在说什么,宛和也不可能还回去了,全部据为己有。   既然一时三刻不能下山,宛和只能安心留下。   闲着也是闲着,宛和拿出自己收集的材料,开始炼制软甲、匕首、回魂丹、聚婴丹等等,偶尔在林子边上采一些药草,炼制一些丹丸。   饿了,烤醉翁;闲了,颂道。   一弹指,又在林边住了一个月。   这日,宛和把想炼制的都炼制了,掐指算算时间,想着妖兽大混战也该平息了。   醉果林这处,虽然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也不排除有危险的可能。   小心驶得万年船,宛和不敢冒险前去查看,附了一丝神思,在一只鸟的身上,驱使那只鸟去河边看看情况。   宛和生怕遗漏一处,驱使着那只鸟,把整个河边,和周围的山林都巡查一遍,多次确认,是真的安全,宛和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收拾起地上的软甲等物,宛和运起神行术,一溜烟的下了山。   下了山,走出山脚的阵法后,宛和才觉得真的安全了,哼着曲子,慢悠慢悠地往竹屋去。   竹屋里,红参和师兄都在,还相谈甚欢。   她这一进山,就是一年多两年的时间,再次见到大家,宛和难免有点热泪盈眶的冲动。   让他们看到,又该被笑话了,宛和不着痕迹地摸去眼角的泪,冲上前去,搂住红参的肩膀“红姐,想我没有,快说你想我了。”   红参摸摸宛和的头,有点女儿终于回家的感觉,笑了笑,我猜,你也该回来了。”   宛和搂着红参说个没完,又是自己突破了,又是大战独狼的,完全忽视了方阔的存在。   见她回来,方阔还高高兴兴的,现在却是忍不住了,打断了宛和的汇报,“哼,要不是我,你能回的来吗。”   红参一阵好笑,自己进厨房去做两个菜,中午庆祝庆祝,留他们两个孩子吵吧,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我怎么的就不能回来了,我这不就是回来了嘛?”宛和学着方阔的样子,也是昂着头,骄傲地说道,“我还好好的回来了呢!”   “你可知道,你把后山的动静闹的有多大?要不是我,你就等着喂了妖兽吧。哼,臭丫头,不识好人心。”方阔背了手,直接走了,也不再理会宛和。   宛和莫名其妙,这师兄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平白无故的,这是生气了?宛和摸摸耳朵,也往厨房去了。   宛和帮着红参洗了萝卜、蘑菇,想起自己还有好多醉翁,大方地贡献出几只来,忙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红姐,我这才回来呢,我师兄他怎么了?”   “你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居然进了醉果林。”红参明知故问地说道,她打算把醉翁炖了,放些人参,菌子,药材,给宛和补补。   料理的差不多了,开始准备第二个菜,看见宛和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红参也不再吊她胃口。   一边炒着菜,一边说道:“你上山的时候,带的那个炼丹炉,有我的神思,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山上虽是危险,方阔也在,想着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就放你去了。哪知道,你就是个不安分的,招惹了狼王不说,还差点扰乱后山的平衡。”   红参把锅里的菜装盘,吩咐着宛和端上桌,她则点个小炉,温了一壶酒。   回到灶台边,着手准备下一个菜,红参又接着说道:“我当时担心你,但是赤阳王鼎在哪,我就只能在哪,好在你带着我的丹炉,就催动丹炉帮你挡了一挡。   可惜狼王的动静太大,招来太多厉害的妖兽,我就是再厉害,真身不在你身边,也无能无力。千里传音给方阔,是你那师兄,帮你料理了河边的麻烦,不然啊,你还在那醉果林宿着呢。”   原来如此,宛和吐吐舌头,她还一直以为,那丹炉是个厉害的存在,以为自己运气好呢。   红参点了一下宛和的额头,佯装生气地说道:“你就是个麻烦精!”   宛和蹭蹭红参,很是温暖。   前半生在医馆里,虽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有陈掌柜的照顾,陈掌柜却只通药理,对这些细微处,却是不甚懂的。   红参手脚麻利地烧了几个菜,指挥着宛和端上桌。   又让宛和去叫方阔来,还支了招,“方阔吧,就是一小孩子脾气,喜欢被夸奖,你回来也不搭理他,他自然是在旁边独自怄气的。你说两句好听的,保准没事。”   方阔帮了她大忙,这个台阶,宛和还是有必要给的。   寻了一圈,最后在药园子里寻到方阔,方阔提了一桶水,拿着一个葫芦瓢,在给草药浇水,还在嘀咕着什么,说到生气处,还会跺一下脚。   看这样子就是在说宛和,宛和耸耸肩,可能就如红参说的吧,她白宛和就是个不安分的呗。   想是如此想,宛和还是走上前去,拿起桶里的另外一个葫芦瓢,也舀了一瓢水,慢悠悠地浇着。   “师兄,这次多谢你了。”   方阔把葫芦瓢扔进木桶里,双手抱臂,昂着头,很是不屑的模样,“你想谢我什么?”   这师兄还不是一般般的孩子气,宛和只能顺着毛捋了,放下葫芦瓢,对着方阔揖了一揖,才接着说道:“多谢师兄救我出山,多谢师兄帮我照看这药园子。”   “哼!”方阔侧昂了一下头,想装出生气的模样,来吓唬吓唬宛和的,脸上却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算你这死丫头还有点良心。”   方阔说完,得意地甩甩手进屋了,留下一句,“那剩下的,就你浇完吧。”   “……”她明明不是来浇水的。   无论怎样,这一顿饭和和美美的结束了。   饭后,宛和准备回房间躺一会,这边就被红参叫住了。   “宛和,你来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红参跟方阔都是不苟言笑,一脸的严肃。   宛和一头雾水,刚刚大家还笑嘻嘻的,这才一顿饭的时间,变脸这么快?   宛和还是乖乖地跟上去,三人在前厅里坐定。   红参拿出一粒药丸给宛和,“这是我能做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是……”能不能活下来?这说的,宛和更加的狐疑不定,不敢接下药丸。   “我就猜,你这死丫头肯定不知道。”   方阔指着那粒药丸,“这是助你渡天雷劫的。你修得大圆满,应该要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脱胎换骨,才能成功飞升散仙,列入仙籍。但此处是仙君的洞府,天雷感应不到你的存在,你一旦出去,天雷就会降下,你要做好准备。”   宛和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修得大圆满就好,还要被雷劈,真是闻所未闻,这一道雷下来,她也不在了吧。   早知如此,她宁可被阎君打下地狱,还修什么仙,两者还有什么区别吗。   冥思苦想了一番,宛和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可以一直待在洞府里。”   听了这句话,红参和方阔都是一愣,虽是可以,但是……   “你这相当于自断前程,你只有历劫,才能算正儿八经的散仙,只有散仙才能修得上仙,只有上仙才能修得金仙。”   方阔睨了宛和一眼,接着说,“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洞府里,照你这性格,这洞府你也待不住吧。”   “额……”这个道理宛和知道,但是平白无故的,哪有人愿意被雷劈啊。   宛和一脸苦相,又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药……有没有多的?”   宛和打的什么注意,太明显了。   红参还是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宛和,这个药炼制不易,只有这一粒。就是有,吃的再多,也还是一样。”   红参见宛和望着自己,不是很懂的样子,解释道,“天雷劫,你是在所难免,所以我炼制这枚药丸。   这枚药丸能唤醒你身体里的琼浆玉液,一旦你受到重创,能帮助你的经脉快速愈合,骨、血、肉身重塑。所有这些,都取决于你体内的琼浆玉液,跟这粒药的关系不太大。”   “伤口、经脉能自动愈合,连肉身都能重塑,那为什么还会有生命危险?”这是宛和最大的疑惑。   如果没记错,红参好像说的是,全要看造化。   天雷的威力前,谁敢保证。   再说了,天底下,有多少本事大,天赋异禀的人在飞升的前一刻,死在了天雷之下。   宛和修炼也算得上用心,但和同程度的修仙者一比,宛和胜在运气好,就本事而言,实在差太多,就是有药物辅助,也不敢断言。   红参和方阔不想吓着宛和,只说宁可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别盲目的自信。   宛和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能收了药。   这下回了房,怎么都躺不住了。   她要在出洞府前,做好所有的准备,要是能在这段时间再进益些,到时候受天雷劫,是不是会稍微容易些呢。   宛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修行是长年累月的,这紧要关头上,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接下来几天,宛和都关在房间里,任方阔在门外怎么叫她,红参用各种美食诱惑她,她都不出门。   一个人在房间里苦苦思索,最后又免不了一筹莫展。   如此反复纠结好些天,宛和终于想通,窝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也许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呢?   “对了!”宛和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师兄是历过劫的吧,总可以问问吧。真是天不亡我啊!”   哈,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宛和暗喜。   既然有办法了,也想开了,宛和再也窝不住,开了门,直往方阔的房间冲,人未至,声音就先到,“师兄师兄,问你一个问题。”      ☆、第 12 章      捡了这样的师妹,方阔也很无奈。   想装作没有听到吧,宛和就是笃定房间里一定有人,拍门声震天响,还不停歇地拍,有耐心的很,吵得方阔头疼。   “死丫头,你就不能淑女一点么,这门都被你拍坏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方阔的脸色很不好,而且是因为宛和。   “师兄,找你有点急事。”可惜,宛和从来都不是个有眼色的。   方阔也不打算请宛和进屋,就这么开着门,站在屋里,背着双手,用侧脸跟宛和说话,“说吧。”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额……”宛和一哽,机会难得,理了理思绪,问道,“师兄,你当年是怎么渡过天雷劫的?”   他就知道,宛和这种性格,哪里可能有什么说来话长的事,她都没那耐心讲完。   但是对于天雷劫,他也无能为力,“硬抗。”   宛和木了,这这这……这回答很霸气,但是她自知做不到,不大适合呀。   看到宛和咬着手指头,站在门口呆住了,方阔多少都是有些得意的,小孩子的本性暴露无疑,明晃晃地就跟宛和炫耀,“想当年,我可是一道不少的,抗过所有的八十一道天雷……”   讲着自己的光辉史,方阔滔滔不绝,巴拉巴拉地没完,活像是宛和的孪生兄弟。   方阔讲的开心,宛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在思考,她能硬抗过去的概率大不大,可又觉得是她师兄的办法太傻,也没有人规定不能躲啊,为什么一定要硬抗。   宛和咬着手指,继续思考着,也没多留意方阔,自顾自地回了房。   方阔讲得兴起,一回头,听众早就不在,甚是生气,跺着脚,“死丫头,我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也太没礼貌了。下次你要再找我有事,打死我也不给你开门。哼!”   方阔生气地关上门,关门声比宛和刚才的拍门声都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算胜利,有点让人消气的感觉。   那天晚上过后,宛和倒是正常了,方阔却又关在房间里不出门。   红参一个头两个大,一个两个的,全是不好伺候的主。   距离宛和成功突破,前前后后都过去了几个月,红参急的寝食难安,宛和一派悠悠然,真打定主意不出去啦?   要是拖得久了,红参担心宛和被天界惩罚,想着该去劝劝,结果推开房门一看,宛和不在房里。   红参竹屋里找完一圈,发现方阔也不在。   昨天还各自不搭理的两个人,今天又一起不见,不能不说是匪夷所思。   红参又找了一圈,他们根本不在洞府里,这就意味着……   不用劝导,宛和也愿意出去历劫。   可红参这下,更是坐立难安,心急如焚,怎奈自己是寄宿在赤阳王鼎里的精灵,根本走不出去,再是焦急,最多只能熬好汤药,等在门口。   的确,宛和出了洞府,倒不是有信心面对天雷劫,而是想到不出去的话,她收集的那些皮毛,就永远都无法换成银子,太亏。   宛和一路到了洞府门口,吞下红参给她的药丸,这才拿出玉牌,一阵白光闪过,宛和出了洞府。   几年不见,除了树长得更高些,草长得更多些,万明山没有什么不同。   须臾,天色突变,狂风大作,浓云席卷而来,层层叠叠,雷声轰鸣。   突然,一道金色的电光,破空直袭宛和而来。宛和就是再笨,也明了,这是天雷来了。   不管能不能有用,宛和第一反应,拔腿就跑,她才不要像方阔那么傻。   宛和运起神行术,全力逃天雷。然而,回头一看,天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来势汹汹,她往哪跑,天雷就往哪去。   再一回头,不妙,前有悬崖,后面天雷就在眼前了,宛和急中生智,一个下腰,将将错过,第一道天雷劈进了崖底。   “轰”的一声,崖底断木、碎石横飞,瞬间,一片狼藉。   还不等宛和有所反应,第二道天雷紧跟而来。   宛和深谙天雷的威力,顷刻打起精神,提气全力奔跑起来,背后只听得“轰——轰——”的雷声,随着第三道、第四道……   宛和躲过多少道天雷,背后就被轰出多少巨坑。   又一道天雷,宛和仓皇之间,被一块石头绊的一个踉跄。   所谓高手对决,只在眨眼之间,更何况是天雷劫,一个闪神,宛和被劈个正中。   瞬间倒地不起,浑身冒烟,骨头断裂,鲜血四溢。   宛和双眼昏昏,头痛耳鸣,心脏麻痹。琼浆玉液霎时苏醒,一个瞬息就完全治愈了宛和。   挨了一道天雷后,宛和只能被迫,承受接下来的所有天雷。   既然有如此神药,宛和也是个胆子大的,盘腿坐起来,想要吸收天雷。   “轰——”天雷接踵而至,直劈宛和的天灵盖。   宛和伸出双手,还没等着吸收,天雷的灵气顺着宛和的经脉,蜂拥而进。   宛和提气丹田,高速运转几个周天。这边的小部分还没炼化,那边的天雷又来了。   天雷,蕴含着大量纯净的,雷属性的灵气,又哪里是宛和能炼化的了的。   果不其然,才几个瞬间,宛和的经脉,被大量的灵气炸裂,七窍流血,倒地不起,魂魄四溅,生魂被迫逃出体外。   方阔在远处看着,直骂宛和笨蛋,立马咬了手指,念着咒语,祭出法宝——天阵幡。   天阵幡直冲云霄,主幡守在阵眼,锁住宛和的魂魄,不被天雷击散,另外五个小幡,分别守在五行的方位,拉出一块天幕,削弱着天雷的力道。   天雷一道比一道急,一道比一道重,如此叠加,天阵幡承受着大部分的天雷。   方阔也不过散仙的修为,二十来道天雷后,承受不住,滚出几丈远。   方阔借助一块山石,稳住自己,拼尽最后的力气控制住阵眼,但是有三个小幡被震出裂痕,从天上掉下来。   宛和只能硬抗着,下一道天雷竟是碗口粗细。   “轰——”宛和直接被烧成黑炭,血肉外翻。   她眼看着自己的经脉,以神速自动愈合着,又被劈断,又愈合,周而复始。   到最后,天雷无限叠加,就是琼浆玉液的功效,在下一道天雷前,也来不及完全治愈伤口。   时至此时此刻,宛和终于算是明白,为什么红参要说,全看造化。   方阔要是上前,只怕会引来上仙的天雷劫,更是害苦了宛和。   纵使内心焦虑万分,除了在远处帮点小忙,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惊雷奋兮震万里,威凌宇宙兮动四海。   这一场天雷劫,足足劈了三五个时辰,万明山的这一片山头,算是毁了个干净。   历劫的人是宛和,方阔在边上帮忙,也受了点伤,大致上还算完好。   等着黑云边上镶着白云,慢慢散尽,透出一丝日光来,方阔才敢走上前去。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巨坑,山石、树木的被劈成残渣,纵横交错,没来的及逃脱的野兔、花狸的碎片,随处可见,各种渣滓飞扬,一片残景。   翻遍这一片,方阔好不容易,终于在一个坑里找到了宛和。   宛和的衣服已被染的鲜红,头发汗湿,混合着泥土草叶贴的满脸,脸色白的几近透明,昏迷不醒。   看上去,毫无伤口,只是累惨了的模样。   但是方阔知道,琼浆玉液的治愈能力再强大,她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痛的神魂离体。   方阔丝毫不敢怠慢,收了天阵幡,把宛和的生魂送回她的体内,背了就回洞府。   只盼着,红参能有养生魂的办法。   此时的红参,在竹屋的门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遭,门槛都被踩低了些。能备下的药皆已妥当,还是毫无音信,心慌不已。愣是比那历劫的人还遭罪些。   红参着急呢,老远的就听到方阔的声音。   “红参,快,准备养魂丹,这死丫头生魂离体了。”不大一会儿,方阔背着一身血的宛和,出现在红参的视线里。   “养魂丹是早就备好的。”看着宛和这个样子,红参心乱如麻,急急忙忙迎上去,拿出养魂丹给宛和喂下。   “快,去净房,我备了药浴,给她泡着。” 伸手帮着扶了宛和,就往净房而去。   待到把宛和放进浴桶,红参把方阔赶出去,绞了帕子给宛和擦脸,擦身体。   看着衣服上都是血,粗略检查一番,虚惊一场,她准备的药是用不上了。   宛和的伤势多半已经治愈,主要是神魂不稳,需另配一副药浴,就着养魂丹,不出半月大约能醒过来。   起初,宛和泡在药浴里,体内不断渗出黑色的杂质,整桶水都是黏黏糊糊的半固体。   她始终神魂不稳,昏迷不醒,宛和在昏迷中,也疼的紧皱着眉头。   如此泡了五天后,杂质减半,第二个五天后,渐渐不再有杂质,等到第三个五天,已经不再有任何杂质。   当天午时,宛和泡足药浴,终是醒了过来。   红参在第一时间通知方阔,方阔明明是如释重负,还要口不对心地说一句,“哼,一个天雷劫就泡到如今,有什么好高兴的。”   背着手,回了房间。   红参还在嘲笑方阔的孩子气呢,宛和就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红姐,红姐,不得了了,我不是我了。”   宛和一句话,说的有头没尾的,红参不明就里,以为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结果进门一看,宛和坐在浴桶里,临水自照,摸着自己的脸,到处捏捏,像是在确认什么。   红参噗呲一笑,原来如此,红参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你成功历劫,寿与天齐,列入仙籍,脱凡胎,换仙骨,泡了药浴养了魂魄,自然是出水的芙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模样。”   宛和看着水中的倒影,当真是仙风道骨,由暗喜变成哈哈大笑。   她再运气一个周天,发现体内的灵气,转化为真气,后又一点点凝结成真元,充实着自己。   不论是从外貌上,还是从内部修为上,宛和都有了质的变化。   这之后,宛和的兴奋无处安放,不是欺负刚修成形的小精怪,就是到处给红参捣乱。   红参把宛和当女儿一样看待,只当她是活泼调皮了些,也从不责备。   可一个人的戏,又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劲儿,没两天,宛和就是霜打过的茄子。   自己大小也算是一个仙人,暗自筹划着,是不是该拐带着红参和方阔,出去闯荡闯荡江湖。   还没等着她去拐带呢,从昆仑山传来一封信,是紫缘写的。   大约意思就是,众多天兵被魔气所伤,战争焦灼,毫无进展,丹药够不上需求,紫缘传来王鼎的信物,唤方阔带赤阳王鼎前去昆仑。   从收到紫缘的信开始,宛和的心情就一直在谷底。   这下好了,也不用她想着法子,要拐带着他们去玩了,都要走了。   她赌气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红参能明白宛和的想法,免不了还得去劝说一番。   “宛和,你开开门。”红参敲着门,却半天不见反应,又敲了几下,“宛和,是我,红姐。我跟方阔,明日就要启程起昆仑,你开开门,陪我说说话。”   红参都这么说了,宛和也不好再装作听不见,开了门,请了红参进屋。   让了座,倒了茶,这才说道:“我用命换来的师父,才当了几天,就不见影了,这一有了消息,还要把你们也带走,也不见问我一句两句的。”   紫缘仙君于红参有知遇之恩,红参不敢妄言,拿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给宛和。   “你在后山炼制的软甲很好,我都看到了,如今你是散仙,那些与你,不适用。这件软甲,是织女采集彩云缝制的,坚不可摧,凡间兵器根本伤你不着。来,你穿上试试。”   红参给的软件乍一看,还真像彩云,触感像水,薄如蝉翼。   光是外观,就比宛和自己炼制的,好上百倍千倍,当真欢喜,接过来软甲穿上。   “咦!不合身,是不是太大了些。”宛和话刚说完,软甲自动收起,刚刚贴合着宛和的身,彩云之色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完全看不出来穿了软甲。   “这?”是她白宛和太孤陋寡闻,还是这软甲太神奇。   “这就是彩霓衣了,你眼中的便宜师父,去岁的时候,央着织女织的。”   宛和的一脸的质疑,红参也不再解释,又说道,“你想去凡间玩,现在不是正好么,再也没有人管着你了。只一条,不可伤凡人性命,不然有你好受的。”   随后,红参又拿出一个储物手镯,“这个给你用正好,足足有两里地的储备量,又美观大方。你附上一丝神思炼化它,就是你的了。”   里面还有方阔送的各类玉符、书籍,红参给宛和备了些丹药,还有一把仙剑。   “你也是散仙了,可以修行御剑之术,之后便可御剑飞行,这把剑,你用正好。”   仙魔之战也不知何时有个结论,三人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分别在即,宛和再多的不愉快,都化为了不舍。   当晚,红参备了一桌酒菜,三人权当是最多的安慰。   第二天一早,方阔收了赤阳王鼎,奔昆仑而去。   一夜之间,洞府寂静无声。      ☆、中卷:那个阎君不太冷   齐国永县,有一家茶铺子,名为盛和茶铺,茶不贵,也不是什么名品,二十钱点一壶,能坐上一天,生意不算好,也还能养活一家老小。   但不久,这茶铺子里,来了个厉害的说书先生,专讲些妖魔鬼怪的小故事,倒也新鲜,引来不少的茶客。   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永县的达官贵人们,也爱来这茶铺坐坐。是以,永县除了青楼之外,就属这盛和茶铺最热闹。   茶铺的掌柜,也是个机灵的,立时三刻,就寻了那说书的先生,谈了合作。   又扩建了茶铺,改了几间雅间,托了朋友从京城里买了名茶,盛和茶铺也改名叫做盛和茶楼。   至此,盛和茶楼算是荣盛一时。   这永县的人,现下里有一爱好。在家里歇过午觉后,发了帖子,却不为邀请朋友,女客前来赏花,只为相携,前去盛和茶楼听故事。   这日午后,盛和茶楼刚开始下午的营生,楼里已是座无虚席。大家点了茶,就等着那先生前来。   半盏茶的光景,一位先生,穿着灰色长袍,蓄着山羊胡子的,撩了门帘走出来,楼里一阵欢呼声。   先生走到台中间的桌前坐下,左手端了放在桌角的茶,吹去茶梗,喝了一口又放回桌角。这才执了醒木,“啪”一拍,讲的是抑扬顿挫。   “上回,我们说到这书生爱上了一个花娘,为给花娘赎身,典当了自己的玉佩。   话说这个玉佩啊,还有点来历。具体是怎么回事,听我细细道来。   当年大王微服南巡,遭遇盗贼,书生的祖父救驾有功,大王将此枚玉佩赠送于他,还留下一句话,日后执这枚玉佩进京,能允此人一个承诺。   书生的祖父是个朴实之人,直至离世,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子孙。正当家道中落,家里的老母亲才拿出了这枚玉佩,让书生进京赶考,望大王还记得承诺,给他儿谋得一官半职。   哪知,这书生到了京城,误入歧途。科考之日,却进了花楼,爱上了花娘。未谋得官职,还典当了作为信物的玉佩,赎了花娘出来。   书生怕家里老母亲责备,也不敢回家,用余下的盘缠,在城郊置办了一处房产,和这花娘过上了小日子。前后也就十来天,书生越见的憔悴,那花娘却越见的年轻美丽。   外人都道怪异,书生迷恋在温柔乡里,只当是那些人吃不着葡萄的,说葡萄酸。   一日,来了一位破落道士,说那花娘是妖物,如果书生肯给他十两银子,便帮他除了这个麻烦。花娘哭着说道士为了钱财,冤枉好人。书生拿着笤帚赶走了道士,又对花娘好一顿安慰。   如此又过了十日,书生用尽了盘缠,只得在私塾教学。所得不多,月银不过二三两纹银,勉强糊口。花娘却也不嫌弃,还拿出首饰典当贴补家用,书生更觉花娘贤惠,越加地对花娘体贴疼爱。   日后,书生更加勤勉,花娘体恤书生辛苦,在家熬了肉汤等待。   又过了一月有余,书生日日喝着肉汤,却瘦成了皮包骨,身上还有恶臭。私塾不甚待见,辞退了书生,书生不想让花娘为此担心,不敢回家,转悠着出了城。   那书生远远看见一个道士,正在收妖,围了好些人观望,书生好奇,也前去凑了热闹。只见道士拿了一捆仙索,捆着一女子,在捆仙锁的威力下,那名女子化为一只狐狸。   书生没看清女子的长相,却看到了女子的发簪,正是他成亲之日,赠与花娘的发簪。书生坐立难安,拉了道士询问。好巧不巧,那道士正是几月前,打书生门前经过的破落道士。   道士看了书生的面相,摇着头,说自己来得晚了。书生不解,道士解释说,那花娘是狐狸精,专吃男子精血内脏,如几月前书生于他银两,收了此妖,书生还有救,如今却晚了。   时值正午,正阳之气正盛,书生竟然当场化为一滩腐水,恶臭异常。   原来,那书生日常喝的肉汤,竟是花娘用他的内脏熬的。”   “啪”醒木又一拍,“今日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的先生喝了茶,摇了扇子,打起门帘踱了出去。   说书的先生走出去好一会,台下的茶客们,才从书生和花娘的故事里回过神来。   台下议论纷纷,有说道士缺德的,有说书生愚蠢的,也有说花娘都不是好人的。   雅间的姑娘们,更是厌了那花楼的女子,爱逛花楼的男子,也是一阵唏嘘。   那说书先生也是个清高的,茶客出钱多,一天也只讲一场。   这故事也听完了,女眷们相携着打道回府。男茶客自然几个一起,留下来,叫桌酒菜,还要把那故事说上一回的。   倒有两个人,是个例外的,既不打道回府,也不留下喝酒,却尾随了说书的先生,想要问他,故事编自何处,何人编的。   并且,听完觉得不过尔尔,还假的很。   这说书先生,是茶楼的贵人,茶楼的掌柜,在后院给他安排了一间上方。先生回到房间,正要准备洗漱更衣,窗户突然被推开,黑影一闪,蹦进来两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女娃,穿一身粉色衣衫,眼睛亮的发光,一个五六岁小女娃,梳着包包头,带着婴儿肥。   两个女娃还罢了,说书先生倒是镇定,理了衣衫,给两位见了茶,还让了坐。   “两位客人,鄙人今日的故事已经讲完,要想再听,明日请早。今日,只有这清茶一杯,还望客人不嫌弃。”   两个女娃真个就坐下,当自己家一般,丝毫不觉得拘束。   那个小的,就着清茶,吃尽桌上一整盘的点心,完了舔着嘴,拍着肚子抱怨,说她吃是吃饱了,就是味道不太如意。   那个大的,也不见训斥那个小的不知礼数,像是习以为常,一派气定神闲,饮毕清茶,呷呷嘴,“确是清茶无疑啊。”   那说书先生,怕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   他也不动怒,,对两人行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让客人见笑了,我们这永县是个小地方,茶点都上不得什么台面,只望着客人不嫌弃,便是茶楼的福气了。”   那个小的,是个性子急,也不管那么多了。   跳下了凳子,正要开口说话,突觉自己太矮,还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得见说书先生,于是又爬回去,站在凳子上。   平视着说书的先生,“你这先生,说话尽是文邹邹的,真是无趣。谁跟你在这,说那嫌弃不嫌弃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的故事都是谁人编的?”   “这位客人,鄙人刚才已经说过了,要听故事,明日请早。”   先生说完,又想着永县就那么点大,从不曾见过两人,怕是外地来的,又补充了一句。“每日仅一场,每场只讲一个时辰,这是鄙人的规矩,还望两位客人,不要强人所难。”   “先生,你这人和你的故事一样,无趣的很,我都不耐烦听。我和姐姐听你的故事,不过是觉得假的很,想要问问你,这些个故事都是谁编的,然后和那人比比,到底是我们的故事好,还是他的故事好。”   说书先生在盛和茶楼里,说了这么些日子的故事,破天荒的,这还是头一遭遇上,说他故事不好的。   再儒雅的先生,也是有半分脾性的,说这话,声音都提高了半分。“敢问这位客人,鄙人的故事,哪里就假了?”   那个小的才想反驳,就被那个大的给拉住。   她站起来,对着先生一揖,带着抱歉的口吻,“让先生见笑了,我这小妹,都让我给惯坏了。不过,小妹之言,的确也是我的想法。先生的故事虽好,却多有不真实的地方,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姐妹二人的故事,比一比高下。”   都让人找上了门,说要比试,说书的先生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欣然同意。即刻叫了小二添茶,备了宵夜。   也不知道三人都聊了什么,反正经此秉烛夜谈之后,那说书先生一改刚才的态度,客客气气地将两人送至门口,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孤陋寡闻,见识浅薄。   第二天一早,那说书的先生就向掌柜辞行,说要出去游学,增长见识,任那掌柜如何挽留,开出多诱人的筹码,说书先生都毫不心动,坚决要走。   盛和茶楼的说书先生一走,掌柜的着急了,另开出高价,从外地,找到一个会讲妖魔鬼怪的先生。   可惜这个先生,远比不上那个先生,说的虽是鬼怪故事,却没什么趣味。   女茶客们,渐渐的又开始拜了帖子出游、赏花。   而对于男茶客来说,反正都是花钱,宁愿花了钱,去那花楼里喝茶。   不出半月,盛和茶楼又变成了盛和茶铺。   说来也是少见的饭后谈资,区区一个喝茶的地儿,短短半年里,从一个小茶铺子,变成达官贵族都争相前去捧场,盛极一时的茶楼。   又在短短时日内,由盛而衰,做着仅为过往商贩解渴的生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下我们谈谈那两个女娃。   那天两个女娃讲完故事,已经是大半夜,出了盛和茶楼,也不说找个地方休息,连夜赶起路来。   那个大的是个胆子大的,那个小的竟也丝毫不怕,甚是让人费解。   再仔细一看,就算过去多年,依旧停留在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娃,不就是修成散仙的白宛和么。   想来也是,这个世上,也就只她这个女娃,是前所未有的胆子大。   但是旁边的,管她叫姐姐的小女娃,那又是谁?   这个故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还得从几年前开始讲起。   话说当年,方阔和红参去了昆仑山,不久之后,宛和也离开洞府,正式开始了,她的江湖闯荡生涯。   宛和下了山,不知奔向何方,就想着,干脆先找间客栈投宿,填饱了肚子再说。   谁知道红参走的时候,给的好东西虽然不少,却没有银两。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可让宛和犯了难。   正想着,是不是去压趟镖,先赚些银子再说。突然想起,自己有大量的皮毛,和妖兽的内丹。找个地方卖了,不就是大把的银子么。   宛和在山下打听了一番,有个懂行情的告诉她,他们周国修仙的人少,更何况是万明山这个小地方。   在这里,收这些东西的只一家,还是鬼市,开出的价格很不划算,要想卖到大价钱,得去齐国。   齐国,宛和从没去过,她需要先买张地图,研究一下。   也不知远不远,宛和的御剑完全不能看,总不能走着去吧,还得雇辆马车。   这么一算,看来就是不划算,宛和也得去一趟鬼市,先卖几张皮子,换点小钱。   宛和又问那人,鬼市具体在个什么地方。那个人很是神神秘秘,还一再要求宛和保密。   看这样子,宛和就懂了,鬼市也不是做什么正当交易的地方。   她点头如捣蒜,称自己一定保密。   那个人才对宛和勾勾手指头,让她把耳朵凑近点。“那鬼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前方的聚仙楼就是鬼市了。”   “啥?”宛和明显不相信,这聚仙楼不是吃饭的地方么,骗谁呢,当她没有去吃过?   “嘘!”那个人示意宛和小声一点,才悄悄透漏道:“你不知道,那聚仙楼明面上是酒楼,戌时打烊。而暗地里也是鬼市,亥时开门,只开一个时辰,做的很是隐蔽,也就道上的人知道。”   “既然如此隐秘,要如何进去?”   “你这算问对了人,这要进去也容易。这会儿,你去聚仙楼,跟掌柜的说要一个天字号的房间,就会有人领你去房间,你只要在房中等待亥时鬼市开市便可,到时,你自然也就到了鬼市。”   宛和道了谢,直奔聚仙楼去。   聚仙楼还是旧时的模样,座无虚席。   宛和的目的不在吃饭,直奔主题,找到掌柜的,不等掌柜开口,先说了自己想要一间天字号的房间。   掌柜的打量了宛和,也没有为难,吩咐小二,领着宛和上二楼。   到了房间,宛和坐了片刻,肚子空空,看着桌上正好有一碟子糕点,囫囵着吃了垫垫饥,在心里计算着亥时还有多久。   鬼市,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宛和还不傻,知道要去鬼市,趁着还有点时间,先给自己易了容。照照镜子,不错,很普通的一张脸,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被注意。   就在宛和都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咔”的一声,整间房间一分为二,有一半房间迅速下降。   宛和这下清醒了,想着那一边一定是去鬼市的,果断地跳了过去。   果然如街上那人所说,到了亥时,自然也就到了鬼市。   真是没有想到,这远近闻名的聚仙楼,居然暗地里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宛和就降到了底,她抬脚跳下去。      ☆、第 14 章   周围观察一番,黑咕隆咚,怪吓人的。   鬼市里的人,都是压低嗓子说话,气氛压抑的难受。鬼市这名字,真是取得相得益彰。   宛和大致逛了一圈,对鬼市有了大概的了解。   总来的说呢,鬼市就是一个,只要你有钱,出的起钱,什么都能买到的地方。   但毕竟是小地方的鬼市,很多珍贵的物品根本就没有货,需要提前交付一定的定金,鬼市再根据需求统一订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宛和还是懂的。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宛和只打算出售几枚独狼内丹,换取路费就好。   其他的,就等到了齐国再说吧。   结果,宛和都这样低调了,还是遇上点小麻烦。   要不是红参临走时,再三强调,不能危害凡人,她还真想简单粗暴点。   好在,鬼市也是个讲究江湖道义,能最起码的,保证每一位顾客的隐私。   不然任那莽汉再这么询问下去,怕是这鬼市里的人,都要对她独狼内丹的来历感兴趣了。   按理说,这独狼也不是什么稀有物种,这内丹也不难得到才对,怎么就引起别人的注意呢?   宛和实在不解,找了位鬼市里,干事模样的人,打听到,“这位小哥,我听说鬼市里,因为几枚独狼内丹,还出了点乱子,这莫不是有什么不妥?实不相瞒,我是外地来的,手上有刚好有一枚独狼内丹,这……我可如何是好?”   那个干事,上下打量着宛和,像是在确认她的可信度,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比了一个钱的手势。   无钱寸步难行,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宛和刚才换的几块灵石,还没捂热和呢,就要贡献出来了。   一条消息,很有可能救一条命,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宛和只能肉疼的,拿出两块下品灵石,给那干事。   那个干事接过灵石,在手里掂量着,揣入怀里,望着宛和,继续比着钱的手势。   心里想着他在鬼市多年,就从没见过,只给两块下品灵石这么抠门的。   宛和在心里,把那个干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她一共,也就得了五块下品灵石而已,这干事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两块都给了,也不差这一哆嗦,没办法,宛和又给了一块。   可那个干事还是着伸手,宛和黑着脸,又补上一块。“小哥,我一共就五块,你总得给我点柴米钱吧。”   遇上了个穷鬼,那个干事脸色也不佳,勉强把两块也收了。   慢条斯理地理理袖口,背了双手,这才端着架子道,“最近啊,这方圆百里,就是方圆千里,所有的,与独狼有关的生意,都被木家包了。道上,连鬼市,也要给木家三分薄面的。我也就收了你几块下品灵石,算是便宜你了。”   木家?城南木家?这就奇怪了,据宛和所知,几大家族,生意上各有垄断。木家一直是做的矿石生意,这突然的,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么?   “这木家,好好的,干嘛要抢别家的生意?”   那干事还是老样子,比着要钱的手势,不给钱,一个字也不给透露。   宛和喘了几口粗气,告诫自己要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平息了内心想要揍人的冲动。   哼!你不说,姑奶奶还不想知道了呢,她还懒得去凑那麻烦事儿,甩了袖子就走开了。   这边的鬼市干事脸色不好看了,冲着宛和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倒甩袖子了,穷鬼一个,还好意思来鬼市里打听消息。”   宛和深吸了一口气,用左手使劲捂住快要伸出去的右手,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   以她现在的火气,这一掌下去,那个干事,连灰都找不到了。   这次下山,为的是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这种小插曲,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再半个时辰,鬼市就要闭市了,得抓紧时间,拿了灵石换银子,雇了马车去齐国的要紧。   鬼市,宛和是第一次来,里面弯弯绕绕,黑灯瞎火的,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鬼市里灵石兑换点,抓住最后的一刻钟时间,换了一锭十两的金子。   转念一想,她一个女子,拿着一锭金子走江湖,太招人惦记。又返回去,把金子换成了二十贯铜钱,八十两碎银。   顺着通道,宛和出了鬼市,竟然还是在刚才的那一间房里。   这个时辰上,宛和也是困极,倒头就要大睡。   又一想,刚才在鬼市里闹出点动静,还招了鬼市一个干事的记恨。   为了保险起见,宛和强打精神,简略地布置了一个阵法,以防万一。又检查一遍房门,确认无误后,才睡下。   次日午时,宛和慢悠悠地起床,退了房,在聚仙楼吃了午饭,又晃悠到集市上,买了齐国的地图。这才收拾了,往雇马车的行当里去。   雇车行里,什么样的马车都有,这个当真是有点为难,不知从何处挑起。   这一次,宛和吸取教训了。找了一个老实的伙计询问,伙计一看是个姑娘要雇马车,还是要去齐国那么远的地方,伙计不建议宛和独自雇马车。   “自己雇马车,贵就不说,还不安全。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跟着商队走比较好,收费也划算,也就十两银子。”   “商队还能搭伴雇车?”   “姑娘一看,就是没出过远门的。”伙计给宛和让了坐,接着说道,“齐国富庶,来往商人多,却也招了山贼的惦记。   距离齐国不远的望月山,以前是中秋望月的胜地,现在变成了贼窝,专门打劫过往商户,一时猖狂无两。   后来朝廷里调来新任县令,大肆整顿了一番,贼人才有所收敛,只挑那落单的客商下手,也不再杀人越货,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族的商队,都是有护卫随行,要不就是雇了江湖高手,山贼头子不可能贸然进犯。近几年,来往的商人都和这些商队搭伴前行,商队卖大家人情,也顺便赚点茶水钱。”   宛和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虽说山贼她是不怕的,但是中午吃了饭,买了地图,她也不剩几个钱了。有这等好事,宛和当然愿意。   又问道:“那何时有出发去齐国的商队?”   “商队一般都是白天赶路,晚上投宿。姑娘来的晚了些,今日的商队早上就出发了。明天的商队辰时三刻出发,姑娘那个时候再来吧。”   看来不巧,自己不该贪睡的。   既然如此,宛和也没有必要待在车行,向伙计道了谢,找了家客栈投宿,就等着明天一早,跟了商队去齐国。   宛和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辰时就赶到雇车行。   雇车行里,商队的人在已经在整理货物,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在做最后的盘查和确认。   除了这些人和雇车行里的伙计,也就来了宛和一个人,看来是来得早了些,宛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着。   又一刻钟后,搭伴去齐国的商人,陆陆续续前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时,商队里的领头跟一个年纪大说道:“王叔,我这边都清点地差不多了。那边的人,就劳烦你去看看了。”   那个叫王叔的人应了一声,就过来收了大家一人十两银子,记录在案后,给每一个人分配了马车,叮嘱一些相关注意事项,便启程前往齐国。   宛和被分到一辆放香料的车上,跟宛和坐一辆马车的,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看上去应该是爷孙二人。   那个女孩看上去跟宛和差不多大,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一路上拉着宛和说个不停,倒让宛和听到不少有用的。   最稀奇的,这商队居然是木家的商队。   “姑娘,木家现在惹得很多家族的不痛快,先前明里暗里抢人生意,现在又有大型商队要往齐国去,看来这事就没有那简单,说不定……”   那个女孩正说着呢,旁边的老头递过一个水袋过来,“你喝点水吧,木家可不是你我能讨论的。”   说着又对宛和歉意的笑笑,“姑娘,对不住,我这孙女都被我惯坏了,她那都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宛和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那个女孩不大乐意,拉了宛和的袖子问道:“去往齐国还要十几天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姑娘吧。我叫彩云,你叫什么名字?”   “宛和,白宛和。”   “宛和,宛和。”彩云琢磨着宛和的名字,“宛和真是个好名字,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   又拉着宛和说好些话,说这个商队的领头,是木家护院的统领,也姓木,很是有些本事,好多姑娘都喜欢他。   说那个王叔,是木家的账房先生,去齐国查账的。   说他们家的二姐姐嫁到了齐国,这个月突然传来喜讯,二姐姐有了身孕,胃口不好,总想吃家里煮的老鸭汤。   爷爷心疼孙女怀着身孕,还吃不到想吃的,决定亲自去齐国,给孙女熬老鸭汤,照顾孙女一段时间。她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齐国,就央着爷爷,也跟了来。   宛和为了不错过商队出发的时间,早上起得太早,这马车颠簸着,已经有些的犯困,彩云姑娘又在耳边,讲着各种家长里短,更是催眠一样。   一开始清晰的语句,慢慢的,就变成嗡嗡嗡的耳语,眼睛眨呀眨呀,最后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宛和直接睡到了傍晚。   伸了懒腰,睁开眼睛一看,商队不知道什么停下来了,车里也没人,跟着跳下了马车。   根据地图回忆了一下,看来他们是到了文阳了。   商队的百来号人都在搭帐篷,围了一个圈,商队的重要货物都围在圈的最里面。   现下虽然刚入秋,但是文阳已经是入冬的天气。   商队里早早升起了好几处火堆,相互认识的围坐在一起,啃着干粮。   才下车,宛和手麻脚麻,还没缓过劲来,彩云就兴奋地跑了过来。   “宛和,你醒啦。商队的领头说,今晚就在这里宿营,我还是第一次露宿呢。”   彩云见宛和刚醒,还不甚精神,就拉着宛和说:“我刚才见那边有条河,你要不要过去洗把脸。”   领着宛和走了两步,又拿出一个纸包问道:“对了,你中午也没吃东西,只在睡觉,饿不饿,我这里有干粮。”   这么一说,宛和也馋了,也不跟彩云客气,顺手接过干粮啃了起来,抽空跟彩云道了个谢。   看着宛和毫无形象的吃法,彩云捂着嘴笑了起来,“在马车上的时候,你不太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难以相处的,没想到是我看差了,这分明是个饿死鬼投胎么。”   宛和也不生气,啃完干粮,还粗鲁地打了个咯,“我饱了,彩云姑娘,谢啦。”   “没想到你是这么的……不拘小节啊”彩云思量着,用了个委婉地措辞,笑得更加欢了。   到了河边,宛和掬了一捧水,洗把脸,清爽多了,拿出手帕来擦了水渍,对着彩云也笑了起来。   “我早上起得太早,上了马车就犯困,听你讲话,我已经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奈何你太会催眠,这就一直睡到现在。”宛和说完,还做一个你知道的表情。   还愣是把彩云都气笑了,撩了一把水,洒向宛和。“好呀,你居然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宛和也是能闹腾的,彩云这一洒,她哪能示弱。双手伸进河里,掬了一大捧水,直接就给彩云洗了脸。   两个女孩谁也不让谁,河边全都是她们的笑闹声。   惹得木家护卫们脸红心跳的,全都盯着河边的方向。   木统领见大家心都飞走了,喝道:“这荒郊野岭的,怎可大意?都去轮流站岗,出了一点纰漏,家主面前,你们是知道的。”   护卫们瞬间散开,三口并作两口,啃完手里的干粮,拿起兵器巡逻去了。   木统领训斥完护卫,走到营地中间,看见彩云爷爷正在烤火,提剑刨了一下火堆,火苗窜地更旺些。“这两个姑娘倒是活泼!”   彩云爷爷面上有些羞愧,“小老儿疏于管教,让木统领见笑了。”   “文阳也不是没有山贼出没,毕竟是姑娘家,大晚上的,老丈还是约束一二。商队一百来号人,我就是三头六臂,也看顾不过来。”   言外之意很是明确,彩云爷爷唯唯诺诺地应着。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木统领总觉得这老丈不简单,才前来试探,一番谈论,又毫无发现。   不管他爷孙是好是歹,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木统领说完,对彩云爷爷一抱拳,独自巡逻去了。   这头彩云和宛和玩尽了兴,从河边回来,衣服都湿了,两人匆匆上了马,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   经过河边的这一闹,两人的距离拉进不少,手拉手很是亲热,一起窝在火堆旁暖着身子,说着笑。      ☆、第 15 章   彩云爷爷过来,对着彩云就是一顿呵斥,让她以后老实点。宛和在旁边听着,很是尴尬。   这晚之后,彩云果然老实了很多,若非必要,都是待在马车上,也不敢拉着宛和说话。   宛和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彩云爷爷,心里一晒,也跟着闭目养神。   宛和这辆马车,至此也就安静了下来。一路相安无事,只有赶路,在颠簸中休息。   如此安静了八九日后,这日傍晚,到了永安县,商队便在永安客栈投宿。   商队为了赶路,都是风餐露宿。今儿,终于能吃上口热食,还能烫壶酒暖暖,安稳地睡个觉。   大家一窝蜂般拥进客栈,各自休息去了。   宛和回了房间,唤了小二抬了热水,简单地泡泡,也休息了。   木统领却是个谨慎的,距离齐国越近,越加小心才是。   自己先领了几个人,把客栈周围巡视了一遍。   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交代小二好生照顾商队的马,安排了护卫轮流休息。一切安排妥当,木统领回房歇下。   是夜,宛和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挣扎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穿了鞋子,点了灯,打着哈欠去开门。   宛和打开房门,门外一个人也没有,这就奇怪了,她明明听见有人敲门的,又到门口瞧瞧,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想着可能是自己睡迷糊了,宛和回了房间,正准备关门,在门脚下发现一张纸条。   刚才还没有呢,宛和有些疑惑,捡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危险,快逃!   宛和正困着,不明就里的,团了纸条丢在一边,又倒在床上睡了。   刚躺下,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宛和那个火大,一跟头爬起来,她倒要看看,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心情这么好。   结果门口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正要发作呢,就听见街上有人在喊:“走水啦!永安客栈走水啦!”   她现在住着的,不就是永安客栈么,宛和手忙脚乱的往外冲。   三更半夜,邻里街坊,也是一片嘈杂,四下里都来救火了。   路过彩云的房间,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宛和猜测,可能彩云已经逃出去了,也没想那么多,加快速度跑了出去。   还好跑得快,宛和还喘着气呢,永安客栈就化为了一片火海。   宛和还匀着气,就被一个提着木桶的大姐拉住了。“姑娘,你住在永安客栈?”   宛和点点头。   “那姑娘你真是祖上积了德,这永安客栈就你一人逃了出来。”大姐放下木桶,颇为惋惜地说道,“真没想到,这永安客栈遭了这等劫数。”   “什么?只我一人逃了出来?”宛和不相信,彩云的房门明明大开着。   “整个商永安客栈,除了我,就没有一个逃出来?”宛和扼腕长叹,抓住大姐的肩膀又问了一遍,那可是一百来号人的命,就这么说没就没啦?   “哎哟!”大姐扳开宛和的双手,心想这娃子,一定有什么亲人葬身火海了,才这么激动,把她抓得这么疼。   大姐善解人意地说道:“姑娘,节哀吧,你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宛和沉思,没听清大姐说了什么。   她实在不懂,吃完饭那会,她还看见木家的人在巡视,按理说一切正常才对,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对了,木家的那个统领,还有那些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也没有逃出来。   这么想,疑点重重。   看来这场火是早有预谋,而目的,恐怕就是木家了。   早先有人敲了两次她的房门,还有那张纸条。   如果说对方要救她,可为什么要救她,因为她不是木家的人?商队里搭伴前去齐国的,都不是木家人,为什么就没救他们?   宛和挠了挠头发,千丝万缕的,剪不断,理还乱。   拉着那个大姐又问了一句,“大姐,三更半夜的,都在熟睡,大家是是怎么发现走水的?”   “说来也是巧了,小儿子尿了床,把我家那口子闹醒了,看见窗户上一片亮堂,推开门一看,却是永安客栈走了水。我家那口子吆喝着街里街坊来救火,火太大,又刮着风,根本救不下来。”   火势越来越大,顷刻间,永安客栈就被烧为了灰烬。   火没有救下来,街坊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就各自回了家。   大姐见宛和一身脏兮兮的发着呆,同情心泛滥,走上前去试探着邀请道:“姑娘,这才丑时,天又这么冷,要不嫌弃,暂且来我家休息休息吧。”   宛和回过神来,也好,只能天亮了再做打算了,于是跟着大姐去了他们家。   大姐的家就在客栈的街对面,几步路就到了。   大姐招呼着丈夫给宛和烧热水,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对着宛和抱歉地笑笑,“姑娘,你别嫌弃,只能委屈你跟我们家妞妞挤一挤了。”   宛和一听更加不好意思,“大姐,是我麻烦你们了。”   大姐还想安慰宛和几句,她丈夫端了热水,叫宛和擦擦脸,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让宛和早点歇着。   宛和满脑子的心事,匆匆擦了一把脸,挨着妞妞睡下了。   而此时,相距永安客栈一公里的树林里,有人在争执。   “大哥三令五申,不留活口,你还敢救那女子。”   “二哥,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以防万一,你现在回去杀了她。”   “就不,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相谈甚欢的。”   “小妹,此事重大,不可任性,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木家不是好惹的,如果让他们查到我们寨子上,十个望月山也抵不过。”   “这里离望月山远着呢,他木家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再说了,你刚才不是又回去查看了么,都烧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线索。二哥,你就放心吧。”   “你要不给那个什么白宛和塞纸条,这件事就毫无破绽。如果林家知道我们放走了人,到时候,木家、林家联合,你就知道厉害了。”   “二哥,木家和林家早就闹开了,不然也不至于花钱买凶,让我们来走这一趟。至于那个白宛和,你要实在不愿意放过她,木家查过来,那就把杀人越货的事推到她的头上,她很对我的胃口,现在不能死,我要留着她。”   那个青年男子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行,还是出口警告着女子,“你自己回去跟大哥解释去吧,别指望我帮你瞒着。”   说完两人一跃,就消失在林间。   而那个小妹,就是望月山山贼寨子的三当家,也就是彩云。   那个青年男子是山寨里的二当家李源,易容成彩云的爷爷,随行在商队里。   此次,二人计划的好好的,商队有多少人,护卫多少,都打听清楚了,偏生第二天一早又多出一个白宛和,还跟他们一辆马车。   李源怕横生枝节,一上马车就给宛和下了药,让她睡了过去。   一路上都好好的,偏偏彩云要捣乱,中途给宛和解了迷药,还引起了木统领的怀疑。被迫无奈,只能提前在永安客栈下手。   准备匆促,被木统领现场逮住,一场打斗,最终和彩云联手,拿下木统领。   现场打斗痕迹太明显,为毁掉证据,二人迷晕了整个客栈的人,放一把火,伪装成意外。   谁知彩云又闹出幺蛾子,趁着他去放火,居然偷偷给白宛和传了纸条,还放跑她,这才有了刚才的争吵。   不过,听彩云一说,他想着,的确,留着白宛和的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也就作罢,回望月山复命去了。   次日巳时,宛和才醒来,跟她挤一床的妞妞早就起了。   宛和穿戴好,走到外间,大姐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吃早饭。   “姑娘,你起了呀,快过来一起吃点早饭。”大姐很热情地招呼着,一边又让妞妞往旁边挪一挪。   宛和过去坐下,大姐给她添了一碗粥,让她不要客气。   宛和端着碗,一时之间,感触良多。   自己初入江湖,遇上杀人越货,经过她一夜的思考,那个凶手,还很有可能就是跟自己交好的彩云。   “姑娘,你怎么不吃,可是这粗茶淡饭的不好下口?”大姐见宛和端着碗,也不动,发着呆,关心了一两句,“要不,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炒个豆苗,我家那口子可是厨师,手艺了得。”   宛和连连阻止,“大姐,不必麻烦大哥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宛和说完就端着碗,大口大口喝着粥,还不忘称赞着好喝。   大姐想起昨晚的大火,怕触及宛和的伤心事,也不再多言,只埋头喝着粥。   吃完早饭,大姐去厨房收拾,大哥去上工。   眼前这个大姐,就像红参一样照顾她。大哥虽是不多话,却是个老实敦厚的人。   这场火灾本与他们无关,就怕自己在此呆的久了,给他们招来麻烦。   自己银子所剩不多,除了几贯铜钱,也就二十几两碎银。   宛和留下铜钱,用手帕包了所有的碎银,放在饭桌上,算是一点谢意,转身离开了大姐家。   好在这里离齐国不远,宛和想着自己可以走过去。   出了大姐家,街上都在谈论昨晚的大火,传出好几个版本。   有说永安客栈的掌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被人灭口,连累了投宿的人。   有说木家在生意上得罪了林家,林家借此泄恨。   也有说木家为四大家族之首,却在家中圈养妖物,反被妖物所害。   不管是哪一种,都跟她白宛和无关,她只想低调地闯个江湖,赚点银子,顺便搭救几个误入歧途的人,得道升仙的人,不都这样么。   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大街上好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宛和心里疑惑,只想快点赶到齐国,对外人都充耳不闻。   出了闹市,人少些,才算是安静一点。   宛和这边还在想,齐国该走哪一条路,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   等宛和再次醒来,置身于一间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墙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地上蟑螂横行。墙角里铺了一层干草,自己就躺在干草上。   这突然一醒来,后脑勺钝钝的疼,宛和看了一圈,顿时明了。   这还用想么,明显是被什么人敲晕,掳来的。   真是倒了血霉了,闯个江湖有这么难么,怎么什么事都能让她给遇上。   好歹自己是一仙人,这要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   未几,来了两个人,打开地牢的门。   一个高一胖两个男人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拿了一根奇怪的绳子,捆了宛和的双手,宛和再想反抗,却是半分力气也提不上来。   那个胖些的男人好笑地说道:“别反抗了,没用的,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捆仙索,任你是神还是妖,都叫你不能动弹。”   说完两个人一脸的戏谑,哈哈大笑。   那个高一点的推了一把宛和,“走,出去,家主要审问你。”   审问?她都干什么了,凭什么审问她?   那个胖的看出了宛和的想法,更是好笑,“你也不想想,木家是你一个小丫头惹得起的吗?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木家的人,劫木家的货。”   说着又粗鲁地推了一把宛和,“走,快走。”   这什么捆仙索宛和没见识过,不过当真厉害,她体内的真气被吸了个精光。   正应了那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现在她浑身毫无力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去见那什么家主了。   宛和提不起力气,轻一脚重一脚的,走得很慢,后背又被推了一把,宛和吃痛,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又被更粗鲁地推了一把,“瞪什么瞪,一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七拐八绕,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大约走了一刻钟,宛和被带到一个院子。   院子里的一花一草,皆是精心打理过的,各式假山树木的排列,皆暗合阵法,隐隐透出一股霸气。看这架势,自己果然是在木家府上了。   院子正中,应该是一间会客的大厅,牌匾上写着:木水清华。   宛和瞧着那牌匾,看来这家主还是一位清雅之人。那就好,至少不会一上来就要打要杀的。   宛和望着那个牌匾思索着,后背又被推了一把,“赶快走,看什么看。”   宛和被粗鲁地推进正厅里,她左右扭着身体还想反抗,那两个人就已经放开了她,朝着主位上行了一礼,“见过家主。”   “你们先退下。”那人一摆手,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宛和,视线里还带着几分压力,莫名的让宛和一阵紧张。   木家的家主端坐在主位上,长相硬朗,看上去也就不惑之年。当然,修仙之人,外表都是华丽的谎言罢了。   木家主穿一身黑色衣衫,双手握拳,眼神犀利,气势逼人,不怒自威。这一看,修为也在金丹之上。   难怪外间都说木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别的宛和不知道,但这木家有家主坐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第 16 章   等着那两个人退下以后,木家家主一拍桌子,一声巨响过后,桌子化为粉末,他无视宛和的呆若木鸡,加了三分气势说道:“你敢打我木家的注意,姓甚名谁,何人主使?”   宛和缓了一口气,也毫不示弱,直视主位上的人。“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要打你木家什么注意?”   “黄口小儿,证据在此,还敢口出狂言。”木家家主一挥手,旁边一个丫鬟端上来两样东西,一个是储物袋,一个是储物手镯。   那不就是宛和的东西么,宛和这才想起,一翻找,手上的储物手镯和身上揣着的储物袋,都不在了。   “亏你还是一家之主,以大欺小。你这点自信都没有么,还要用上捆仙索才能把我治住,绑了我不说,还要偷我的东西。你们木家真是卑鄙!”   她好歹也是受过天雷劫的人,这区区威压,宛和还不放在眼里。   根本不吃木家家主那一套,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伸出被捆住的双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解了这捆仙索,我们就算一笔勾销。”   “那我木家八十多人,十几车的货怎么算?”   “外间都传是你们木家抢了林家的生意,人家来找茬的,关我什么事。”这些都是在大街上听说的,也不知真假,反正宛和觉得很有可能。   木家家主眼睛瞬间瞪大,站了起来,“一派胡言,外间的传言而已,也能拿来抵消你的罪过?   你既然不认,那我且问你,这储物袋里的独狼和醉翁的皮毛、内丹都是哪里来的,永安客栈化为灰烬,为何又只有你活了下来。   都人脏具获了,你还敢狡辩。好,你既然没有杀人越货,那你倒是解释解释。”   这下算是明白了,这木家掳她来,是怀疑她杀人越货,又很不凑巧的,他们的货里面有大量的独狼和醉翁的皮毛跟内丹,恰巧她也有。   弄明白了始末,那就好处理了。   宛和从容地站起来,走到木家主的面前,伸出双手,很是自信,“把这劳什子解开,我给你慢慢解释。”   木家家主正在气头上,宛和却也不怕,倒让他刮目相看。   这是在木家府上,守卫跟铁桶一样,固不可破,他根本不担心宛和逃走,遂解开捆仙索。   宛和活动活动手腕,无视木家主的压力,收好储物袋。拿着储物手镯问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你看过了吗?”   说完,宛和又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哦,忘了,你肯定没有看过,因为这毕竟是仙物,认主的。”   然后宛和就当着木家主的面,打开储物手镯,从里面拿出一瓶回元丹,咕噜咕噜全吃下去。霎时间,被捆仙锁吸光的真气真元,眨眼间就全部恢复过来。   宛和提起三分力道,对着院子里就是一掌,刚才还是所谓的水木清华之景,现下里,整个院子被毁去不说,还留下一个巨坑。   木家的下人、守卫们听到声响,还以为有人强攻木府,都涌了进来。一时之间,围得水泄不通。   宛和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学着她的师兄抱着双臂,这种时候了,也没有必要装谦虚了,宛和实话实,“木家主,我只用了三分不到的力道,你觉得如何?”   三分力道,就能留下如此场景,他自问,就是全力以赴也做不到。   宛和的话不言而喻,木家主不淡定了,能有如此本事的人,根本用不上杀人越货这种损招。   还有那个储物手镯,是不是仙物他不知道,但他的确是用尽方法也无法打开。   如果是真的是仙物,就是几千车货物也换不来,又怎么因小失大,看来此事还有待调查。此人看上去年轻,却不简单。   略一思索,木家主先稳住在场的众人,“都退下吧,我与这位小友切磋道法而已。”   刚才还是阶下囚,现在就变成了小友?众人不解,既然家主都说了,他们也没有质疑的资格,都退了下去。   院子里众人都散去后,木家主态度一变,伸手请宛和进厅内详谈。   两人落座,丫鬟添了茶,退了出去。   木家主向宛和一拱手:“小友好本事,在下领教。不知小友可否告知在下,永安客栈当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宛和把一路上发生的事,当晚她是怎么逃出来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木家主。   木家主一阵沉思,发现疑点,过了一会儿,喊了两个守卫进来,“去查,查那个叫彩云的两爷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冒犯木家。”   守卫毕恭毕敬地应了,出去调查去了。   木家主吩咐完毕,想起一事来,问道:“恕在下冒昧,林家于我木家不和的话,是从何听来?”   宛和又一想,木家主居然不知道也是奇怪了。   不对,这是木府,难道他们不在永安县,“木家主,这是万明山木府?”   木家主点头,自然是万明山木府,别处还能有木府不成。   宛和这下算是知道了,难道木家主不知道,“永安大街上人人谈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又想起早先在鬼市里的听闻,又问道,“木家主,你们木家突然抢林家生意,垄断林家的独狼贩卖和收购,也不怪人人都在谈论。”   木家主顿了一下,袖子一拂,哼了一声,“小友既然知道了,在下也不隐瞒,确有此事。没什么好谈论的,生意场上,全凭本事,林家无能而已,怪不得我木家。”   这木家家主口气不小,很是狂妄。   宛和根本不相信木家主的说词,“外间传言四大家族利益相互牵制,各有所长,木家本就一家独大多年,现在又抢林家生意,树大易招风。木家主,你当真就不怕三家联合攻击木家?”   宛和见木家主不言,像是有什么困扰,又问道:“木家主可是有什么难处,可据实相告,宛和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呢。”   木家主皱起眉头,连连叹气,“哎!罢了罢了,告知小友也无妨。实在是家门不幸,难以启齿啊。”   木家主满饮了一杯茶,又叹了一口气,才将来龙去脉全数告知宛和。   原来,木家主突然大肆收购独狼的内丹,是为了他的女儿。   也并没有抢林家生意的意思,他事先和林家商量过,也给过大量的钱财,林家却是半路反悔,才闹出的这些事情。   至于木家主的女儿,故事这样的。   木家主老来得女,取名应娘,夫妻二人很是疼爱这个女儿,什么好的都给她,早早地就让应娘踏上了修仙之路。   木家资源充足,应娘也争气,二十岁那年便成功筑基。   在四大家族里,还是第一回遇上,都派了人前来恭贺。   夫妻二人喜不自胜,趁着中秋,大宴宾客,大有告知天下的味道,顺便为应娘觅得良配。   中秋宴上,各大家族思慕应娘的好男儿不在少数,夫妻二人打算好好挑上一挑。   一个月后,文家的家主,亲自上门为嫡长子提亲,文公子文武双全,还是未来的家主,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姻缘,木家欣然应允。   哪知,应娘却告诉他们,她在中秋宴上,跟林家庶子的门客一见钟情,互赠了同心玉佩,定了终身,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听罢应娘所说,木夫人气的血气上涌。如此不体面,有损门风的事情,决不能传出去。   当天木家主传令,把应娘禁足在闺房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又对那个庶子的门客说,自己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要他来木府相商嫁娶事宜,把他骗来府上软禁起来。   不知应娘如何得知的此事,偷偷溜出闺房,暗地里翻遍木府上下,十几日后,最终在地牢里找到自己的情郎。   门客境况很不好,下人每餐只给门客一个馒头,饱腹都成问题。   门客的一应起居,全在一间地牢内,肮脏不堪,臭味熏天。   如此反复几日,门客染病不起,蜷缩在墙角的杂草堆上。   阔别多日,两人再次相见却是如此情景,应娘抱住门客,就是一阵痛哭。   那门客安慰应娘,发誓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然后娶她为妻。   还说让应娘保重自己,不要跟木家主顶嘴,说这是木家主考验自己,挺过来了就好了。   应娘听完更是痛哭流涕,运起灵气帮门客疗伤。又在地牢内陪着说了好些话,说她一定会救他出去。   估摸着巡逻的守卫要来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此后,应娘一寻到机会,就偷偷溜去地牢看望门客,还会带上酒菜和必备的药品。   如此几个月后,看守不见门客病死,反而气色还越来越好,不明就里。   看守明白家主的用意,不敢耽误,连忙向家主汇报了此事。   几番查询,才知道是应娘所为,木家主大怒,当即活活打死了门客。   应娘听闻后,一病不起,还越见严重起来。   见自己女儿生病,家主火气顿消,心疼不已,立马派人请来郎中治病。   没曾想,那郎中把过脉后,说应娘是心病,郁结于心,只能慢慢调理。但是应娘怀有一月有余的身孕,恐怕保胎不易。   木夫人当场晕倒,也是一病不起。   家主悔不当初,然人死不能复生。   此后,夫妻二人亲自照顾应娘,在她耳边告诉她,她有了身孕,只盼着应娘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活下来。   这个方法果然有用,半月之后,应娘醒了过来。   夫妻二人高兴了没两天,郎中复诊时,竟然说应娘时日不长,让木家提前做好准备。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木家主差点没杀了那郎中,任他如何也无法相信,应娘明明都醒过来且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时日不久呢。   郎中战战兢兢地解释说,应娘昏迷不醒时,就已经亏空了身子,坏了底子,就算醒过来,也是回天乏力。   木家花重金四处托人寻找神医,未果,又拖了一个月,应娘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故事到这里却还没完。   应娘虽死,肚子里的孩子居然还活着,不知道是不是应娘的魂魄有所感应,执念不散,还有一魂一魄徘徊在肉体附近不肯离开,最后竟然化为阴鬼。   木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虎毒不食子,还是把应娘养在内院,只几个可靠的人守着,通府上下伺候的人全部换了一遍,对外只说应娘已经离世,算是瞒得滴水不漏。   起初,应娘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应娘害怕阳光,口味也大变,喜欢生食,喜欢饮血。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木家只能大量养殖牛羊,倒也没出现什么纰漏。   等着应娘的肚子,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应娘厌倦了牲畜的血,开始吸食人血,内院的几个下人全部死在应娘的口下。   木家主意识到可能瞒不住了,宁可自己了结了应娘,也不要让外人说三道四。   木夫人却是死也不同意,哭着喊着求木家主手下留情,木家主一心软,就收了手。   眼看着,还有一个来月应娘就要生了,夫妻二人急的火烧眉毛,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府上来了一个和尚化缘,下人给了和尚二十两银子,和尚应感谢那人的慷慨,告诉他木府鬼气冲天,让他赶紧离开。   下人把和尚骂了一通,赶出了木府。   正当木夫人出府祈福,听到了和尚的言论,想着这和尚着实厉害,派了人恭恭敬敬地把和尚请到正厅,屏退下人,讲了实话,询问可有解救之法。   和尚告诉木夫人,他无能为力,但是他师父可能有办法。   木夫人再询问尊师何处,和尚回答说在齐国,法号道一。   木夫人看到了希望,将此事告诉木家主,木家主立即派人,前往齐国请道一大师前来相助。   不多日,派去的人带了道一大师的书信归来。   书信上写着,木家此举逆天行事,恐折了自己的善缘修为。   要他出手帮忙,就必须要要木家为他寻得五百独狼内丹,五百醉翁内丹,五百醉翁皮毛,让他避开天眼才可。   木家救女心切,虽有困难,也是答应了下来。   木家主亲自前往各大家族商议,许了大笔钱财好处,众人应允。   却不知林家从哪探知木家应娘没死,还变成了妖孽。   林家肖想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多年,此时正是好机会,多次上门找麻烦。   结合以前的种种,这次永安客栈的意外,很有可能也是林家所为。   林家如何,木家主已无心过问,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应娘。      ☆、第 17 章   答应给道一大师的货物,全部被毁,应娘又临盆在即,鬼性剧增。   怕是这传承了几百年的木家,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讲完这些,木家主深深地叹着气,懊恼非常,后悔当初一时之气,杀了那门客,导致今时今日自食恶果。   又恨自己太心软,没有当机立断,在应娘初初化为阴鬼时,就做出决定。   宛和听完这个故事,歪着头想了一下,要救应娘似乎也许不是什么难事。   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琼浆玉液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效用。自己不就喝过琼浆玉液么,这血岂不就是最佳的灵丹妙药?   “木家主,你带我去看看应娘吧,我有办法缓解她的痛苦。”   “当真?”木家主老泪纵横,对着宛和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小友若能救应娘,就是救了整个木家啊。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日后小友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我木家在所难辞。”   木家主又是对着宛和行礼,又是磕头。   “木家主,严重了,快起来。宛和一个小辈,怎当得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宛和赶忙扶了木家主起来。   木家主起身后,拿了袖子揩了泪,“小友随我去见见应娘吧,这边请。”于是领着宛和去了木家内院。   木家的内院有点远,可能是为了避免应娘再次伤及无辜,这些都是在所难免。   约莫走了几刻钟,才到的内院。院门上了重锁,还横七竖八地,贴了不少镇压鬼气的符纸。木家主开了锁,请宛和进入内院。   这内院当真是出人意料的很,大家族的内院不说有多么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至少也是假山逼真,花园茂盛,大气明亮,可这……   黑气压顶,花木枯死,连个虫鱼都没有。残败的树上,花盆上,墙上全是咒文符纸。   “应娘……哎!应娘的情况越见严重,咒文符纸虽多,眼看就要压不住这冲天的鬼气。介时,只怕倾尽木家之力,也保不住应娘。”   木家主说着又是红了眼眶,“小友这边走,应娘住在西厢房。”   西厢房的房门,也是从外面落的锁,木家主开了锁,推开门请宛和进去。   房内鬼气呛人,宛和还好,木家主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走了两步,房内传来低低的痛苦的□□,似鬼似魅,宛和拔剑做好防御的准备,木家主却说,那是应娘的声音。   拐过弯,一目了然,宛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应娘被木家主用捆仙索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布。   应娘除了肚子奇大,瘦的皮包骨头,双眼猩红,里面却有淡淡的凄楚,眼角还留有泪痕。   应娘不断地挣扎着,发出低低的哭叫,像是哀求,又像是呐喊。   宛和内心阵阵酸楚,可怜了这花样的女孩,却要遭这般的苦痛。   木家主却是早就忍受不住,冲上前去,抱住应娘大哭,“应娘,爹对不住你,可是爹只能绑了你,爹不怕你伤人,只怕你被道士抓去啊!我的儿啊!”   宛和触景生情,慌慌忙忙抬手揉去眼泪。走上前去对木家主说道:“木家主可否收了这捆仙索,让我瞧瞧应娘的情况。”   “这……应娘现下失去理智,只怕……”木家主有些为难,虽然说捆仙索对阴鬼毫无作用,但至少是坚不可摧,他担心解了捆仙索,应娘会不受控制,跑出府去。   “我自有办法,你只管收了就是。”   宛和拿出一瓶清心丹,给应娘灌下,少时,应娘眼神恢复些许清明,也不在挣扎,只是四处打量,像是置身于陌生之地一般。   木家主见应娘果然好些,这才放心收了捆仙锁。   宛和本来只是尝试,她也没有想到清心丹会对应娘有用,随即又给应娘灌了一瓶,没想到这清心丹还当真的是神药,应娘的双眼褪去红色,恢复正常。   这般情景正方便诊断询问病人,也不知道木夫人怎么的,就这个时候冲了进来,也是抱着应娘放声大哭,大乱宛和的安排。   应娘伸手抹去木夫人的泪,惊魂不定的,“娘?是你吗?”   木夫人、木家主皆是喜极而泣,盼这一刻,他们盼了太久,三人抱头痛哭,各自忏悔,忙成一团之景,完全忘记宛和的存在。   这种时候,宛和本该识相出去,顺便帮他们把房门掩上,但是眼下还有众多疑点,需要仔细探查,她也就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暂时打断他们一家人的重聚。   “木家主、木夫人,可否让宛和瞧瞧?”   木氏夫妇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些失礼,擦了泪让到一边。   应娘眼中有些惊慌和恐惧,木家主拍拍应娘的手背,安抚到,“应娘别怕,这位是白宛和姑娘,来帮你的,爹娘都在,我们会陪着你的。”   应娘点头,宛和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拉着应娘的左手,想要探查她体内的具体情况,却被她摸到,应娘居然有脉搏。   已死之人会有脉搏?这当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宛和分了一缕神思,顺着应娘的脉搏细细地探查一番,找到症结所在,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的事。   这可难了宛和,木家主是让他来救应娘的,可是这应娘死了快一年,除了体内的一魂一魄,其余的魂魄早就投胎,根本救不回来。   她能帮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孩子说来也是个难题。   她刚才细细探查后,才发现脉搏不是应娘的,是肚子里的孩子的。   这孩子是应娘生前有的,死后因为孩子,执念不散而保下来,所以这孩子半人半鬼,之前好像有听过师父讲过一个类似的事,但是她忘了。   不过,总而言之,这个孩子还有的救,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宛和拉着应娘的手,蹙着眉头,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据实说,让他们自己选择。   “木家主、木夫人,应娘,我已经查看过,大致的情况也有了了解。我把我能做的告诉你们,接下来就看你们的打算。”   “应娘离世快一年,靠着一魂一魄,已经化成阴鬼,主魂早就投胎,还阳是不可能的。但是孩子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还有一线希望,只是……”   宛和还没有说完,应娘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跪在宛和的脚边,把头磕得咚咚响,双手死死地抓住宛和的裙角,哭得撕心裂肺。   “求仙子怜惜,救救我的孩子,应娘死不足惜,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木家主、木夫人也跪下求着宛和,宛和头疼的很,一天被辈分大的人跪这么多次,不知道会不会折寿,手忙脚乱地扶着一家人起来。   “家主、夫人、应娘,你们快起来,我也没说不救啊。我话都没说完呢,救可以,只是说稍微有点困难而已。救,我肯定救,你们快起来。”   听着还有救,三人放了心,木氏夫妇起身扶了应娘到床上躺下。   木家主皱了许久的眉头终于放松,想请宛和详谈。   这时,外间管家来报,说林家前来拜访。   木家主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林家此时前来,恐怕来者不善,我前去会会他们,夫人看顾好应娘。”   木家主随着管家去了会客厅,木夫人也心知不妙,只盼着木家主能应付的了。   木家和林家的事,自有家主料理。宛和身为医者,应娘才是她此时的重点。   宛和取了一杯清水,割破手指,滴下一滴血,递给应娘道,“这水虽不能救活你,但可以洗去你的鬼气,让你重见天日。”   应娘被困在房内这么久,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太阳,自然欣喜,一抬头全喝下去。   伸手扶了床沿就要起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晒晒太阳。   可惜,院中没有太阳,只有鬼气。   应娘站在门槛内,双手扶着门,眼里有失望、难过、痛苦还有悔恨。   宛和抬头望望天,大约也知道应娘的想法,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区区鬼气有何难。   宛和拿出一个玉瓶,抛上空,嘴里念念有词,须臾,玉瓶收了木府上下所有的鬼气,回到宛和的手中。   鬼气一散,阳光照进院子,应娘甚是开怀,木夫人扶着应娘迈出房门,一步一步走至房檐下。   应娘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慢慢地伸进阳光里,暖暖的,并无灼伤和刺痛感。   应娘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站在阳光下,毫发无伤。   应娘激动地眼泪直流,笑了起来,“哈!娘,你看!我没事了,我不怕太阳了!”   木夫人也流着泪,搂着应娘,不停地点着头。“娘看到了,看到了!”   宛和拿着玉瓶捉摸着,今天时间不对,看来,只能等明天午时再净化这些鬼气了。揣了玉瓶,一抬头,内院涌进一大堆人来。   这些都是谁呀?   木家的守卫、护院提着兵器,从四面的墙外跃进来,挡最在前面,排了几排,跟那些人对峙着。   木夫人也发现了不对,忙拉了应娘藏在深在身后,指着为首的人,“林孝良,你堂堂林家嫡长子,下任家主,内院乃女眷住宅,你怎可如此失礼,贸然擅闯。”   林孝良回头寻找了一下,关键人物还未到场,便浅浅一笑,对着木夫人拱了拱手,“夫人此言差矣,应娘也算差点成了我林家的人,我来给应娘上柱香,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当年应娘和林家门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万明山无人不知。   林孝良这个时候提出来,无疑是是要看木家的笑话。   应娘低着头,躲在木夫人身后,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宛和全看在眼里,走上去握了一下应娘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和木夫人并排站着,挡住林孝良向后探寻的视线。   “我说林大公子,你要上香可以,但,是不是应该先下个拜帖?”上香?宛和才不信,这分明就是找茬来的。   林孝良把宛和上下打量一番,很是不屑,“本公子的事,还轮不上你一个丫头来说三道四。”   你才丫头,你全家都丫头,宛和这暴脾气,恨不得上去直接开打。   木夫人拉住宛和的手,微笑着,摆出家主夫人的架子,“这是我夫妻二人的义女,自然也轮不上你林家的人说道。”   林孝良就要发作,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跟林孝良耳语了几句,林孝良得意地大笑起来,拍拍了袖口,一脸讥讽。   “木夫人,我实话说了吧,有人来报,说你木家私下圈养阴鬼,我今天是代表各大家族前来抓鬼的。”   “你休要胡言,木家哪里有阴鬼?”木夫人明显底气不足,又是气愤,又是紧张,剑走偏锋道,“林孝良,你这般污蔑,就不怕我木家家主怪罪?”   木家主可是几大家族内,修为最高的,希望能威震到这群人。   后面的人开始嘀咕着议论开,木家主确实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林孝良很淡定,笑得更加欢快,“木家主?现在在哪啊?哈哈哈哈!”   木夫人也察觉到不对,给旁边一个侍卫传话,让他赶紧去寻家主来。   “夫人就别白费力气,木家主是谁,来之前我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吗?你们家主,现在被我精心寻来的七大高手,困在阵法中,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林孝良笑了,走到一棵枯死的桃树下,揭起一张符纸,高举过头,对着在场所有的人说道:“大家快看,这满院子的符纸,就是木家圈养阴鬼的证据。木家为虎作伥,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林孝良带来的人,都在高喊替天行道,连木家的一些守卫也被煽动,放下兵器。   木夫人一看形势不对,让宛和带着应娘从后门离开,她来拖住林家的人。   宛和摇摇头,他们既然能事先想到办法困住木家主,那木家早就被他们问的水泄不通,恐怕后门也是出不去的。   宛和急中生智道,“分明是你血口喷人,进内院这么久,你可有看到哪里有阴鬼?那符纸也不过是害怕有阴鬼闯入才贴的,根本算不上证据。”   “强词夺理!你要证据,好,本公子给你证据。”林孝良叫了跟班的前来,“去请道一大师和他的弟子。”   不多时,进来两个和尚,和林孝良相互见了礼。   年轻的上前一步,说几个月前,木夫人为了救变为阴鬼的女儿,让他央求师父帮忙的事。   年长的说自己就是道一,木府确实圈养阴鬼,并且那个阴鬼就是应娘。      ☆、第 18 章   木夫人一再央求自己救他们的女儿,自己为了天道没有答应,木府却要送上大量的礼物利诱,谁知天道难违,半道上被烧。   道一还拿出他们来往的书信,说那就是证据。   木夫人醒悟过来,如坠冰窖,看来这一切都是林家布的局,他们中计了,如此只有放手一搏。   打起架来,应娘这个情况太难预测。   宛和示意木夫人先不急,望向那个自称道一和尚,“既然你们是大师,又肯定木府有阴鬼,那我问你们,这木府可有半分鬼气?这阴鬼又在何处?”   那个道一有模有样地拿出搜鬼罗盘,桃木剑等物什,“待我一查便知。”   片刻,道一脸色不佳,不敢置信,又查了一遍,还是不对,匆匆过去,跟林孝良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没有?”众人都望向林孝良。   他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又压低了声音跟道一交谈了几句,手捏书信恼羞成怒,“你们一定是用什么办法,这些书信已经足够证明应娘是阴鬼,而她就在木夫人的背后躲着。”   宛和相当自信,“林公子也是出身修仙的大家族,鬼气可以想办法化去,那阴鬼怕阳光这一点,又该怎么避免?”   众人的视线望向木夫人的背后,阳光之下,那个女子毫发无伤,根本不像是阴鬼,心里又开始泛起嘀咕。   明明机会难得,计划的好好的。   不仅可以一举拿下木家,吞下木家所有的势力财力,让林家趁机成为几大家族之首,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白宛和,处处都点在要害上,让他无力反驳。   林孝良脸色比锅底都黑,林家多数长老,都支持他二弟成为下任家主,他可是指望着此举拿下木家,博得长老们的同意,还跟父亲发过誓,他不想就此结束,决不能。   “此事有猫腻,道一大师,只有麻烦你去擒了阴鬼来查一查。”林孝良下定决心,一脸的狠恶,拔出剑来,今天,他势必要屠尽木家。   “大家不要被只言片语蛊惑,木家有违天道,我辈当替天行道。抓住阴鬼,不论死活,赏上品灵石一万。”   林孝良此言一出,他带来的人热血沸腾,喊打喊杀,内院混乱不堪。   道一和他弟子左右夹攻木夫人,木夫人护着应娘,应付的有些吃力,几十个回合下来,渐渐体力不支,被道一寻到破绽,刺伤了手臂。   宛和跟三个林家的护卫打成一团,其实一剑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宛和不能伤人命。   看着木夫人渐渐不敌,也是心急如焚,一脚出去,把一个护卫踢出老远。   “啧啧啧!一段时间不见,你脾气还越发暴躁了,为师怎么教你的,修心为主。”   宛和心脏一个哆嗦,抬脚又把另外一个护卫踹飞。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莫非……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房顶上坐着的白胡子白袍老头,不就是紫缘么。   有救了,宛和喜上眉梢,一拳把最后一个护卫打飞。“老头,你别光顾着教育我啊,快下来帮忙啊,这都火烧眉毛了。”   紫缘瞪了宛和一眼,有些不乐意了,兀自喝着酒。“没礼貌的丫头!你这是请我帮忙,该有的语气?”   什么时候了,紫缘居然摆起师父架子来,但是效果绝佳,的确有用。   “师父,帮帮忙吧。”突然,灵光一闪,宛和一脸狡黠,“师父,木府什么都不多,就美酒多。”   美酒!紫缘动心了,不得不说,这话他爱听。   紫缘从房顶上站起来,拿了两张符纸往下一丢,念了一句咒语,符纸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径直往那两个和尚而去,一瞬,就困住他俩。   道一和那个小和尚一阵扭动,瞬间满脸的妖纹,露出妖气来,紫缘拿了酒葫芦直接收了,泡了酒。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林孝良也懵了,这道一大师……   “这所谓两个大师,都是光明寺里修行的出家人,因走旁门左道,被光明寺赶出寺门,却不想今日修成妖僧。尔等不信,自去光明寺查吧。”   林孝良一干人等骑虎难下,没想到木家主从阵法里脱出了身,赶到内院,指着林孝良的鼻子,“你林家敢与我木家为敌,就要做好准备,是不是能承受得住我的怒火。”   木家主一声中气十足,震地在场修为低的人,气海一阵波荡。   林孝良内心有了计较,这次攻打木家,其他两家虽说没有帮忙,也是持观望状态,却把他林家推上风口浪尖的地步,现在木家主发威,那两家指不定会倒戈攻击林家。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要紧。“哼!等着,我们来日方长。”   林孝良心有不甘,还是带了他的人离开木家。   林家人散尽,木家主携了妻女,对紫缘和宛和谢了又谢。   紫缘不在乎这些个虚礼,摆摆手,只说准备好美酒,明天他再来品尝。   宛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反正说了明天还要来,也就没过问那么多。   内院一副百废待兴的惨状,木家主指挥着下人整理内院,把尸体都拖出去埋了,该安抚的,还得按着规矩,发放安抚银子。   除此之外,还要清理门户,走漏木家内院的事,此人就不能留着。   林家的人虽走,却留下一堆的事情。   木家主走不开,木夫人又在包扎伤口,老管家出面,把应娘和宛和带到木夫人的院里休息。   折腾一天,宛和累的厉害,应娘的身子不断地颤栗,情况也不容乐观,宛和强打精神,给应娘把脉,喂药,安抚片刻,才扶着应娘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宛和还在睡梦中,就被一个丫鬟摇醒,“仙子,仙子,不好了,小姐怕是要生了,眼睛都变了颜色,夫人快要控制不住了。”   宛和跟紫缘的事,在木府传的神乎其神,才一夜,宛和就从家主的道友,变成口口相传的仙子。   应娘要生产了?这堪比当头棒喝,一个不当心,让婴儿吃了人可不好。宛和套了衣服就往外冲。   “仙子,错了,是这边。”   宛和又折回来,跟着丫鬟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到木夫人的房间。   早有丫鬟候在门口,一个递茶给宛和,一个粗略讲述着应娘的情况。   宛和一口饮尽茶水,缓了口气,转过屏风。   木夫人紧紧抱住应娘,应娘满头大汗,咬紧了牙齿,扭动着身体,眼睛时而变红,时而正常,极其痛苦地控制着,眼看着就要崩溃。   宛和屏退闲杂人等,关了房门。   这个时候恐怕清心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宛和把手臂伸到应娘的眼前,让她吸自己的血。   应娘努力地摇了一下头,不愿自己变成真正的阴鬼。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宛和拿了匕首划破左手手掌,直接凑进应娘的嘴里,应娘被迫咽下宛和的血,终是正常一些。   宛和叫木夫人赶紧传稳婆进来,自己用右手沾了血,在应娘身上布着阵法,以防胎儿出生化鬼,加剧应娘的鬼气。   稳婆也是个小有修为的人,尽全力助产。   宛和控制着阵法,随时观察着应娘的变化,以防万一。   木夫人片刻之内,擦了不止二十次的汗,在房内也不止走了二十个来回。   得知消息赶来的木家主,在房外候着,也不比木夫人好多少。   随着应娘的□□声,一声比一声痛苦,木夫人的衣角被她捏的褶皱不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无处安放。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这应娘还情况特殊,木家主夫妇担心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宛和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可她完全不想照顾应娘生完孩子,还要再去照顾木夫人。   看来她得给木夫人安排点事做,不然照她的紧张程度,迟早晕倒。   “夫人,快去点安神香。”   安神香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宛和此时的话,就是圣旨罢了。   木夫人不疑有他,走到屏风另外一边,点香去了。   木夫人刚出去,宛和就隔空画了一个小阵法,把木夫人隔在屏风的另外一边。   日上中天,到了午时时分,一声啼哭响彻木府,应娘生了一位小千金。   木家主暗暗搓了手心的汗,松了一口气,就开始谢天谢地,让管家去宗祠里给祖宗上香。   木夫人听到应娘生了,提着的劲一松下来,就瘫坐在地。   这孩子是个有福报的,真是老天庇佑,午时出生,正阳之气下,母女平安。   宛和撤了所有的阵法,让稳婆抱了孩子,给木家主夫妇看看。   至于她自己么,只想睡一觉,再好好补补。   先前应娘一痛苦,宛和就要牺牲一点血,如此几个时辰后,强壮如宛和,也会缺血、头晕、体力不支。   木家的和乐融融,她是无力欣赏,趴在桌上沉沉的睡去。   再醒来,宛和手脚发麻,打着哈欠,活动着四肢。   等在门外的丫鬟,见宛和终于醒了,才敢进去传话,说是家主请宛和喝酒,而且宛和称之为师父的人也在。   老头来了!难怪了,明明是晚饭时间,家主说的是喝酒,而不是吃饭。   正房的饭厅,老远的,宛和就听见老头在跟木家主高谈阔论。   说是请自己喝酒,两人却已经喝开了。   宛和才迈进去一只脚,木家主就热情的招待开。“仙子快来尝尝,我这可是埋在桃花树下二十多年的女儿酒啊!”   宛和过去,自然而然地做在紫缘旁边,依言尝了一口。“女儿酒?”   那是个什么酒,原谅她的孤陋寡闻吧。   “女儿酒就是女儿出生时,专门为女儿埋下的喜酒。今日我当了祖父,可不就是喜事一桩么。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木家主跟紫缘拼酒,倒像是遇到知己,喝的热闹。   宛和扶额,她不好这个,又失血过多,没那个心情。“木家主,上点下酒菜吧,尤其是来一锅十全大补汤,我要好好补补。”   紫缘一怔,听木家主大约解释后,仰天大笑。“木家主还是给她上降火的汤吧。”   木家主也笑,还是吩咐了厨房给宛和补补。   临散席,木家主又送了两坛酒给紫缘,安排了别院给紫缘休息。   除了宛和,他们是宾主尽欢。   紫缘来了两次,都没有见着红参和方阔,之前太忙,这会恰是询问的好机会。   这下没郁闷死宛和,早知道就不问了。   大约就是,仙魔之战,最后以谈和结束,紫缘又开始到处寻酒喝的日子,才偶遇的宛和。   而方阔家族里的长辈,接他回去参加家族考验,顺便把赤阳王鼎也借走了。   紫缘在木府呆了两天,可能是喝完了女儿酒,又走了。   给宛和留了一封信,只写了寥寥数语:我去地府喝酒了,勿念!   宛和习以为常,随手丢了信,去木夫人院子看应娘和小不点。   屋子里,木夫人抱着小孙女,心肝宝贝的哄着睡觉,应娘看着女儿,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小不点见着宛和来了,更加不肯睡觉,伸着小手就要宛和抱。   木夫人嗔着孙女跟自己不贴心,把应娘和一众丫鬟都逗笑了。   木夫人笑容满面,大大方方地把孩子递给宛和。   宛和还是第一次抱小孩,小心翼翼地接过。   小家伙居然对着她笑了,小小粉粉嫩嫩的一团,宛和的心都要化了。   “夫人,孩子取名字了吗?”   木夫人在旁边拉着孩子的小手,“只取了小名,叫安安。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幸得遇上仙子这样的贵人,还望仙子给取个名字。”   让她来取名字啊,“叫素然怎么样?”   应娘和木夫人都说好名字,宛和该怎么接话呢,她总不能说自己不会取名字,乱编的吧。   说来也怪,宛和取个名字以后,这小家伙居然认人了,缠上了宛和。   不过这个叫做素然的名字,在此后的日子里,却是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些后是后话了。   木家上下都笑,说是宛和多了小尾巴。   宛和也喜欢安安,还要照顾她们娘俩,干脆搬到应娘的隔壁住着。   安安每天吃好喝好的,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安安满月这天。   安安满月,木家并没有大办,毕竟情况复杂,也就府上热闹热闹。   按照惯例,木家主抱了安安给祖宗磕头。   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边,兹出的小木条子划伤手,流了两滴血,算不得什么。   可是安安却兴奋无比,抱住木家主的手就往嘴里送。   木家主一家吓坏了,赶紧抱了孩子去找宛和,满月酒也不了了之。   安安的情况,宛和不意外,甚至还比她预料的来的晚些。      ☆、第 19 章   其实很早,她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当下不急不躁,拿了一粒,用自己的血练的药丸给木家主。   这个孩子的身份,注定没有办法承欢膝下,想来木家是心里有数的,宛和也就实话实说了。   “安安的情况,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严重,到了后期,鬼气剧增。喝我的血,只怕会养成依耐,助长了邪气,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她必从现在开始踏上修仙之路,借助渡劫剔除鬼骨,借助修心以免化鬼。”   宛和的意思,大家都懂。   应娘生下安安后,体内的鬼气锐减,几乎都传到了安安身上,如果不发怒,和正常女子无疑。   但是继续把安安养在身边,应娘的情况就难说了。   而且对于安安,不仅会为她招来祸事,木家也无法保全她,宛和的建议是最好的办法。   送安安去修仙门派是必然之选,但是谁敢收鬼徒弟。宛和是仙人,又喜欢安安,还有什么办法,是比让安安拜宛和为师更好的?   木家主当即抱着安安,给宛和行拜师礼。“求仙子收安安为徒。”   木夫人和应娘也求着宛和,宛和也不扭捏,干脆的答应了。   其实,她一早就是这样想的,又担心木家会对她心存芥蒂,才没有直接开口。   安安拜了师,便是仙门之人,不久就得离开木家。   应娘从木家主怀里,接过睡熟的安安,热泪盈眶,亲了亲,用自己的脸贴着安安的脸,祈求着宛和,“仙子,能让我再陪安安一段时间吗,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不急,先在府上养着。”宛和打着哈欠,有些困了。   应娘满眼欢喜,大家见宛和累了,不再多打扰。   宛和喊住应娘,“应娘,你放心,以后每年中秋,我都会带安安回来。”   三人又是谢了一轮才离开。   宛和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住在了木府。   她每日忙的不可开交,给一大一小炼药,还要指导应娘修炼,毕竟应娘的心魔也不是个小问题。   中途紫缘来过一次,宛和死乞白奈地求着,才成功让紫缘去看了一眼安安。   紫缘看完直说麻烦,压制鬼气他会,但要彻底消除他做不到。还说那种消除鬼气的药,地府多的是,让她自己去找阎君。   宛和无奈,她可能拜了个假师父吧。   去地府找阎君,宛和根本不敢。只能找着机会,让师父去地府要一下药方,自己炼。   炼药还没开始呢,宛和又忙了起来,木家主请她去收妖。   最近,万明山出了一只厉害的牡丹花妖,有上千年的修行,已经杀人无数,连木家主都不敌,还带着伤回的木家。   万明山的事情接踵而来,简直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安安交给木夫人看着,宛和又踏上了收妖的路。   虽是入了江湖,好在没有落下修炼,经过几番折腾,宛和成功的拿下牡丹花妖。   宛和拿锁妖葫芦装了花妖,送去道观或者庙里超度。   半路上葫芦里传来哭声,宛和觉得这花妖不安生,摇了几下葫芦,没曾想花妖哭的更加厉害。   宛和不耐烦了,盘坐在地,把葫芦放在眼前戳了几下,叫花妖老实一点。   花妖收了哭声,说自己罪孽深重,愿以死待罪,但求不要放过元凶。   还有元凶?宛和来了兴致,不管真假,先听听再说,反正花妖在葫芦里也翻不了天,就当是故事来消遣消遣。   花妖说自己本是生在山野,吸食日月精华,如此八百年后,也开了灵智。   忽有一天,被一猎户发现,把她移植到花盆,送给当地的县令,换了一个看押犯人的小官职。   从山野到县令的后花园,花妖都坦然接受,照样吸食日月精华,勤于修炼,希望有朝一日得道飞升。   当地的县令都换了几任,花妖始终在花园修炼,安静度过两百多年后,花妖终于修成人形。   花妖喜欢读书,能化形后,总爱隐去身形去书房。   去岁新年里,花妖在书房读书。县令带了一个客人也到了书房,她听见县令称呼他为道一大师。   那个道一大师修为很高,一眼就看出花妖的所在,花妖佩服,想请他指导自己修习,没想到,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那个道一表里不一,妄称大师,用焕神丹假称神丹妙药,骗她服下。   从此,她涣散了神思,变成行尸走肉,被道一控制。   之后道一吸食她的妖气,让她为他杀人修炼。   今年五月,道一担心她杀气过重,不好控制。   他有一个徒弟,告诉他说,醉翁内丹,和独狼内丹可加强控制的力量。道一用了歪门邪道的办法,到处搜寻大量的内丹,炼制强效的焕神丹。   却不知道为何,道一这次外出,就再也没有回去。   没了焕神丹,她也就失去控制,更加变本加厉的杀人,直到被宛和收进锁妖葫芦,才清醒过来。   知道自己满手鲜血,花妖悔不当初,求宛和不要放过那个道貌岸然的道一。   又是道一,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可恨让他死的太轻松。   宛和摇了一下葫芦,告诉花妖,道一已经死了,让她当下执念。   自己不会杀她,会把她送去超度,让她在佛祖面前虔心忏悔。   花妖自然是对宛和万般感激,花妖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   忙过这件事后,宛和想起,该去找师父说说药方的事。   招来丫鬟一问,结果她出去收妖的时候,师父就又去了地府。   师父大人,最近迷上了忘川水酿的烈酒,日日厚着脸皮往地府跑,要不就干脆宿在地府。   外间都盛传紫缘和孟婆有一腿,此事不论真假,反正他老人家肯定是无心药方的了。   既然如此,宛和也没必要打扰师父的雅兴。   地府嘛,她就去走一趟吧。   不知道师父每次是怎么去地府的,总是能来去自如,她可能本事不到家吧,必须等到子时,鬼门关大开,走鬼道去地府了。   时辰还早,宛和用了晚饭,提前出门,找到万明山至阴之地,坐等子时到来。   宛和有个毛病,饭后容易犯困,到了地方,就睡了过去。   可想而知,至阴之地,子时一到,鬼怪出没,阴气寒冷都能透骨,宛和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宛和的肩膀,“喂,快醒来,鬼门关要关了,你再不过去,小心变成孤魂野鬼。”   宛和艰难的睁开眼睛,伸着懒腰,“时辰到啦?”   拍了屁股往鬼门关走去,哦,忘记跟刚才提醒自己的鬼道谢了。   宛和回头,那声谢谢硬是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转化成了惊吓。   面前的这只鬼,生前一定是上吊死的吧,腥红的舌头一直拖到地上,披散着头发。这模样,又是大半夜的,别说人了,鬼都害怕。   宛和咽着口水,定了一下心神,继续往前走。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懒鬼,进地府去投胎都不积极。”吊死鬼跟上来,嘲笑着宛和。   宛和翻着白眼,她寿与天齐,才不需要投胎呢。“我去找阎君的。”   “怎么,难道你也有冤情?你也是被害死的?巧了,我也要找阎君,我俩能一道。”   吊死鬼开始自顾自说起故事来,说自己倒霉,早上醒来,就被相公和妾室吊死在柴房里。一会儿见着了阎君,一定要申冤,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这种八卦,不听白不听,宛和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附和一两句。   一仙一鬼的,相处的甚是融洽。   听着吊死鬼讲故事,不经意间,过了鬼门关,途径十里黄泉路,渡了忘川水。   忘川河边,有阴司拿着功德簿,区分要投胎的小鬼,是打入畜生道,还是投进大富大贵之家。   宛和听着吊死鬼的故事,正听的入神,就被阴司拦下。   “小鬼,你生前是哪个县的,为何功德簿上没有你的名字?”   宛和从故事里回过神来,瞪着阴司,“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可是神仙,专门来找你们阎君的,怎么就不被你当做小鬼了。”   阴司仔细一看,此人仙气袅绕,可不就是神仙么。   又听说是来见阎君的,以为是天庭派来视察地府的,不胜惶恐。对着宛和点头哈腰,只差没跪下求宛和原谅。   宛和笑起来,她只当前面的吊死鬼是个幽默的,没想到阴司也是能说会道,地府真是有趣的地方。   阴司看见宛和笑了,没有怪罪自己,自告奋勇,要带宛和去森罗殿见阎君。   地府第一次来,也不认识路,宛和也就点头同意了,跟着阴司往森罗殿去。   阴司热情地介绍着地府建筑,宛和莞尔,地府风景再好,还不是阴森黑暗的。   走出好一段路了,宛和来了兴致,问道:“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吊死鬼,投胎去了哪?”   阴司翻了功德簿,查询过后回答道:“那个吊死鬼名叫翠英,生前碌碌一生,虽是被害死,却没有留下任何功德,所以投生去了清贫之家。”   宛和点头示意,不再多问。   阴司带着宛和绕回黄泉路的尽头,森罗殿就那里了。   三丈高的拱形大门,高脊建瓴,翘檐飞角,朱漆大门,门上挂着铜锣大的吊环。   正殿之上,有四个鎏金大字,上书“森罗宝殿”,威严又气魄。   待到走到门下之时,吊环晃动,拱形的大门“咯吱”响了两声,向里打开。   走进正殿,灯火辉煌,格外温暖,殿前一只三角香炉,袅袅的香烟升腾。殿中一扇精美的山水屏风,屏风下设有高案,放着香茶,应该是阎君办公之所在。   要不是,偶尔有鞭挞小鬼的声音传来,宛和无论如如何,也不会相信这里是地府。   宛和在高案上,并未寻到阎君。   阎君一手执酒,一手枕着脑袋,半卧于榻上。   可能常年待在地府,没有见过阳光的原因,皮肤很白。半眯着桃花眼,邪肆风流。   他的长发,以一根白色的缎带,随意束于脑后,又随意地垂落在地。一身深紫色的缎面长衫,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   阴风之下,衣带和发微微飘拂。   这番随意慵懒之下,却异常醉人。   阎君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有点不耐烦,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宛和。“今日休沐,本君不伸冤。”   “……”什么态度,什么眼神,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当她是小鬼。   阴司的脸色百转千回,想说是天庭来人了,可是看着宛和想吃人的眼神,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悻悻然地从大殿侧门溜了出去。   宛和指着阴司的背影,想开口叫他回来,却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无奈啊,无奈。   “你们地府都是这么有趣的么?”   宛和也不管阎君是否乐意,走过去,拿了他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开始胡诌,“紫缘仙君派我来,向阎君讨要消除鬼气的丹药。”   师父常来地府,这名号,阎君应该不陌生吧。   “你认识紫缘?”   有戏,阎君坐了起来。宛和面带喜色,点着头说道:“何止认识,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宛和说完还一脸的骄傲。   关门弟子?阎君来了精神,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   “哼,那个小老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还敢来讨要丹药。我逮不住他,逮住你这个关门弟子也是一样。”   阎君勾着嘴角,笑的猖狂又邪气。   什么情况,宛和有种不要的预感,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你……他……”   不知道师父大人,在地府都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惹得阎君要拿自己开刀了。   各种心情变化,全都一一展现出来,宛和的脸色甚是精彩,逗笑了阎君。   “你们家老头子,这些天偷喝我几十坛子的酒,这也就罢了。前些天,还拐跑了孟婆,投胎的人从奈何桥,排到了鬼门关,幸得被判官追了回来,才没有出大乱子。”   宛和认真的听着,喝了杯中的酒,吐了一下舌头,“你们地府的酒够烈啊!”又自行倒了一杯茶漱漱口。   不对啊,阎君刚才说什么,宛和反应慢了半拍,“我师父拐走了孟婆?所以说外间的传闻是确有其事,他们真的关系匪浅?”   “咳!咳!”阎君放肆地开怀大笑,没想到紫缘一个老酒鬼,却收了个有趣的徒弟。      ☆、第 20 章   地府常年不见阳光,死气沉沉的,又没几个活物,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遇上一个,还是这么有趣的,他自然要欺负欺负。“你刚才说的那个东西,地府多的是,你想要?”   刚刚还在说他的师父跟孟婆呢,阎君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宛和转动几下脑子,才反应过来,阎君说的是消除鬼气的丹药。“当然要!”   “好!”阎君一拍大腿,“那你就去扫十里黄泉路吧,扫干净了,本君赏你个八瓶十瓶的当零嘴吃。”   “……”零嘴?阎君爱好果然独特。   扫黄路,宛和当然不愿意。她是来讨丹药,又不是来扫地,并且也没有强迫他必须给,“凭什么?”   “就凭此药只有本君有。”   阎君勾着邪魅的微笑,把玩着酒杯,很是赏心悦目。   他不要说话就完美了,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宛和恨不得拔了阎君的舌头,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能有什么办法,阎君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只有他有自己想要的,要,就必须去扫黄路。   但是可不可以先答应,而后再想办法去偷出来呢?   不行啊,毕竟她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要是偷错了,岂不是酿成大祸。最后想来想去,只有去扫地这一个办法。   但还是心有不甘,为什么来一趟地府,自己就变成下人,宛和天人交战一般,拿不定主意。   阎君自问是个心肠好的,这种犹豫不决的时候,自己就要让对方下定决心才是。“明天子夜前,你若能把黄泉路扫干净,本君额外赠送你玉符一枚,可与地府人间来去自如。”   宛和有些心动了,扫地不难,更何况她能用法术协助。人间跟地府来去自如就难了。   这么想着,宛和又在心里打起小主意。拿到玉符后,她一定偷光阎君的酒,拿去人间贩卖,然后再拐跑一次孟婆,气死阎君。   宛和想的太美,不自觉流露在脸上。“好,我答应。”   其实,阎君不过是觉得地府太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已。   恰巧抓住了她的七寸,阎君有些得意。“赶紧去吧,黄泉路上,来来往往的小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打扫干净可不容易。”   宛和兴致正高呢,不怕被泼冷水,“你是阎君,可要说话算话。”   宛和出了殿门,找了笤帚,往黄泉路去了。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阎君乐见其成,望着宛和的背影,笑的幸灾乐祸。   他是知道的,到了子夜,鬼门大开,鬼怪更是多如牛毛,恶鬼众多,不被吓破胆已经是幸运。所以,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打扫干净的。   阎君甚至已经看到,经过明天子夜之后,宛和哭着求他,愿为他当牛做马,只求不再打扫黄泉之路的场景。   黄泉路上熙熙攘攘,确如阎君所说,不容易,甚至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事。   十里黄泉路,不能强扫,只能智取。   宛和歪着头,托着下巴想了片刻,就捂嘴偷偷笑了起来,好在她鬼点子多,已经想到了办法。阎君的酒,连师父都都喜欢,可想在地府里有很高的地位。   宛和丢下笤帚,这玩意儿,现在她用不上了。   她随便抓了一个阴司,委婉地询问了阎君的酒窖在何处。   发现很近,就在森罗殿的后殿,然后溜进去顺了几坛出来,这就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接着,宛和在黄泉路的起点上,立了一个木牌,写着一段话,能自愿扫干净黄泉路的,赏阎君的酒一杯,如果已经被扫干净,不在路上捣乱的,赏清心丹一丸。   立了木牌,又怕有的小鬼生前不识字,宛和用五枚独狼的内丹,贿赂了一个识字,又能说会道的小鬼在木牌处宣传。   还告诉他,如果做得好,明天子夜后,再给他五枚。   此小鬼生前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要受满一年的鞭刑才能投胎。今天受完刑法,正要疗伤,就被宛和逮了个正着,委以差事。   小鬼乐意之至,他身上的鞭痕正痛着呢,妖兽内丹与他,可是大补中的大补。   他兴高采烈地接过五枚内丹,屁颠屁颠地去了黄泉路的起点,卖力的吹嘘起来,争取明日子夜后,能得到另外的五枚。   到时候,他可以靠着这十枚内丹,熬过剩下大半年的鞭刑之苦。   宛和嘛,只管坐在尽头,搭起桌子,放上酒坛子,泡一壶好茶,等待就是。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陆陆续续有鬼魂前来讨酒喝,一时酒香弥漫,惹得一干阴司小鬼心潮澎湃,都要前去扫那黄泉路。   不爱酒的,也要挥几下衣袖,扇扇黄泉路上的灰尘,好一次换得清心丹。   就连黑白无常,也闻讯赶来,想要分得一杯传说中的,阎君的酒。   此间地府里,无论是阴司还是小鬼,从没像今天这般勤劳过。   也就几个时辰,十里长的黄泉路,愣是被打扫的锃亮,一尘不染。   宛和只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左边有白无常打扇,右边有黑无常递茶,后边还有阴司按肩,跟个大爷似的,哪里有一点来扫地的自觉。   轻轻松松的,很快,子夜过去了。   桌上还剩下的酒嘛,就让黑白无常分了吧,再付清宣传小鬼的费用,宛和也该收摊,让阎君来验验货。   刚迈进森罗殿,迎头盖脸的,飞来一枚玉符,还有一个玉瓶,宛和眼疾手快抓住,放在眼前一看。   哟,丹药到手,地府的门符也到手了。   宛和拿着门符,一脸的嘚瑟,“你都不用去检查检查,也是,这么大的动静,你估计早就知道了。说实话,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输的吧。”   阎君脸上写着嫌弃二字,卖弄区区小聪明,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不与她一般见识而已。   “偷了我的酒,想怎么赔偿?”   “……”堂堂阎君,也这么小气?   “我用万明山下的桃花酒跟你换?”师父喜欢过的酒,味道肯定也不差。   阎君有些好笑,他真想看看,这丫头的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倒了一杯酒,举到宛和的眼前问道:“你觉得,区区凡酒,比得过这杯,孟婆用忘川水酿的忘忧?”   终于明了,师父为什么要拐孟婆了,原因在这呢。“怎么比不过,还忘忧呢,这要是真酒,你怎么没忘记我偷你酒的事?”   宛和强词夺理,阎君竟也一时噎地说不说话来。   他低头,借着饮尽手中之酒,掩饰尴尬,却横出一只手,先他一步饮尽,“这酒除了烈一点,真不怎么样。”   在阎君看来,白宛和是恶从胆边生,他也起了戏谑之意。“你一定不知道忘川水的来历?”   宛和张口结舌,阎君多此一问,她干嘛要知道。   阎君又倒了一杯酒,饮尽,“忘川水是鬼魂的泪集聚而成,忘忧之烈,是泪至苦。”   果然,阎君话还没有说完,宛和猛烈地咳嗽,干呕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鬼的眼泪很了不起吗,黄泉路上,都争着抢着的要这忘忧,师父、阎君也如是。   阎君捧腹,笑得前仰后合,“看来,你说的桃花酒,是比不上忘忧了。如此,你也无法赔偿了,本君见你很有扫地的天赋,那就,再去扫一个月的黄泉路吧。”   阎君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自顾自地转过高案,一本正经地办起公来。批阅一本案牍之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句话。   “门符有禁制,一个月后才能消除。哦,本君忘了告诉你,鬼门关只能进不能出。”   宛和呆若木鸡,这算不算是变相的,被困在地府了,还上告无门,简直没有天理。   扫地是吧,也行,看她不搬空他的酒窖才怪。   奇怪的是,阎君也默许了。   从此以后,宛和就在地府过上了大爷般的生活,和地府上下打成一片,吃瓜子唠嗑,扫黄泉路什么的,大小阴司都争着抢着要为她效力。   偶尔,还撺掇着判官和黑白无常,去阎君面前给她求情,放她回去。   其实求情都是次要的,宛和也知道阎君肯定不会答应,但是她的目的,是让阎君不安生,让他心烦意乱。   长此以往,的确达到了宛和的目的。   这天,阎君埋头在公案上,焦头烂额。   首先,最近齐国和燕国开战,致死的百姓和将士几十万,地府就要装不下了。   右手边还有一封匿名的恐吓信,让他放了第十八层地狱的囚犯,不然不久之后,就会大闹地府,盗取生死簿。   最可笑的是,魔君递来帖子,说是邀他赏月喝酒。   天界跟魔界和解才几天,这魔君就跟他面前添乱子。   外人也就罢了,地府内部也是乱子不断。   也不知道白宛和都使了什么招数,让他的手下,一个二个的,一天两天的,也不做事了,都围着她转,要不就来他面前求情,差点没气死他。   阎君正气着呢,白无常就进来了,张口就是宛和可怜,求阎君仁慈,放她出地府之类的话。   平常也就罢了,权作消遣,今天他正愁火气没地撒呢,只怪白无常不懂看人脸色了。   阎君勃然大怒,挥手把案牍扫了一地。白无常惶恐不安,立即埋头,匍匐在地。   有一两卷,还打在白无常的身上,阎君脸色确实渗人,白无常也不敢闪躲,老老实实地受了。   “混账,你们一个两个的,反了啊。本君倒要问问了,你们是白宛和的人,还是本君的人。” 阎君手握毛笔,指着白无常,横眉怒目   阎君虽说不爱笑,也没见过他发火。今天这无名大火遇上了白无常,他惊魂未定,心惊肉跳,连头也不敢抬,更加不说该怎么回答阎君的话了。   撒了气,阎君喝口茶,语气缓和了一些。“滚吧!出去告诉白宛和,叫她给本君安分一点,否则,本君叫她下十八层地狱。”   白无常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小声提醒到,“阎君,仙子并未犯下罪无可赦的大错,按照地府的规矩,不能去十八层地狱。”   “滚!”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刹那飙升,阎君大发雷霆,伴随着那一声怒吼,茶杯也砸了出去。   白无常低了头,迅速溜了出去。   阎君火冒三丈,白无常自保都困难了,还要为白宛和求情。不过是让他去告诫一番,下地狱这种事岂能儿戏,还要一个无常来教他么。荒唐!   阎君瞄到躺在地上的恐吓信,“大闹地府?” 走过去踢了那封信一脚,“已经被大闹了,还无休无止呢。”   这倒也提醒了他,公文可以稍后处理,地府却不能这么继续放任下去了。   那个白宛和也得赶出地府才行,照这么下去,上至判官,下至小鬼,全都变成了她的兵。   阎君传来侍从,让他去告诉宛和,黄泉路不用她扫了,她可以走了。而那门符,禁制已经解开,随时都能走。   如果有可能,最好以后都别来。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让侍从转告的,他一阎君,岂不让人看扁。   侍从小心翼翼地答应着,出了森罗殿。   侍从轻而易举,轻车熟路,在黄泉路边找到了宛和。   宛和躺在椅子里,安慰着白无常,明儿还去帮他偷酒喝。   白无常感激涕零,劝阻宛和不要再去偷酒,说自己听仙子讲故事就好,否则被阎君发现,下了十八层地狱,可不是求情能解决的。   宛和摆摆手,不以为意,这种吓唬,她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一回事。   “仙子,好消息,好消息。”侍从挥着手,一路小跑到宛和跟前,喘匀了气。“阎君同意仙子离开了。”   宛和一跟头坐起来,“我能走啦?”   侍从颔首。   这下好了,听说宛和要走,一传十十传百,地府炸开了锅。   跟宛和亲近些的,都知道宛和还有事情,让她常来地府坐坐。   不明就里的小鬼们,也都舍不得宛和离开,胆子大点的,居然接着伸冤的机会,求阎君让宛和留下来。   后果嘛,可想而知,当然是被阎君痛斥,赏一顿鞭子,赶出去了。   地府这么好玩,还有一堆朋友,宛和当然是要常来的,不为叙旧,也是要来偷酒的。哈哈哈哈!      ☆、第 21 章   宛和走的时候,黄泉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哭天抢地,忘川河都水涨船高了。   经过好一回辛苦作别,宛和才离开的地府。   森罗殿内,阎君怒不可遏。如今宛和走了,却比大闹地府还要严重些。   所谓有因才有果,他也不想想,当初都是谁,把人家一姑娘困在地府的。   再次回到木府,见到安安,已经隔了半月之久。   木府里,应娘抓住最后的时间,陪着安安。   木家主有些心绪难安,他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们一家四口能常伴在身边,忧的是宛和迟迟未回,或者……干脆一去不回。   能再次见到宛和,木家人,尤其是木家主,如释重负。积极地询问宛和,需要什么茶点,还是先打盆水洗把脸,然后休息休息。   宛和一屁股坐下来,咕咚一口,把小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喝的见底。   她确实渴了,这一趟确实太不容易。   放下只余了茶叶的茶杯,“我去了一趟地府,拿到了这个。”   还没等木家人咀嚼地府二字,宛和拿出玉瓶放在案上,解释说:“这个是阎君给的,能彻底清除安安的鬼气。”   木家主不用说,老泪纵横,木夫人和应娘也是哭得稀里哗啦。“仙子就是安安的再生父母,请受木家人一拜。”   宛和推辞不受,扶了三人起来。“应娘,你我约定的一月之期已到,今晚你们好好陪陪安安,明天一早,我就要带着她去齐国了。”   倒也不是齐国真有什么好,不过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宛和就更加想去。   道理应娘都懂,可真到了分别之时,还是免不了潸然泪下。   宛和很识趣,这种时候,她就该回客房歇着了,留他们一家人好好叙叙才对。   拖着疲累的身体,宛和回了房间,躺下就睡了。   半夜的时候,屋里冰冰凉凉的,冷得让人很不舒服。   睁开眼睛一看,宛和不敢置信,居然是黑白无常。   宛和刚要说他们,不在地府好好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才想起,黑白无常是夜里忙碌,白天睡觉的。   忘记他们之间有时差了。   宛和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你们不至于是……奉阎君的命,来拘我的魂吧?”   白无常把锁链摇得叮当响,就差眼泪汪汪了。“仙子真会开玩笑,木府有一小厮阳寿已尽,我们公差。这时辰还未到,前来探望探望仙子。”   “探望的心意我领了,下次请你们喝万明山的桃花酒。”宛和下起逐客令,拢着被子躺下了,有黑白无常在,屋子里跟个冰窖似的。   开玩笑,这什么时候,那有空让他们去探望。   白无常拉下宛和都捂到头的被子,再三叮嘱,“仙子,那你可不要忘了,你答应了要请我们喝酒。”   宛和又拢起被子,把头藏进去,只留了一只手在外边摆摆, “嗯嗯,我记得了,记得了。”   白无常还要再叮嘱一遍,亏得黑无常还有些理智,拖了他往小厮那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木家主抱了安安,跟木夫人一起,把宛和一直送到大门口。   应娘没有出来送宛和,木夫人说应娘怕触景生情,没敢来。   宛和掏出玉瓶,里面一共有四丸丹药,倒了一丸出来给木家主。“这粒药丸,劳烦木家主转交应娘,还望她消除鬼气后,勤加修炼,待得来日,能与你们还有安安,共享天伦。”   木家主收好丹药,谢过宛和。一行人就出了木府的大门。   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位马车夫等在上面。   听说宛和要去齐国,木家主特意吩咐,让府上驾车最厉害的马叔,送宛和去齐国。   一众丫鬟,来来回回往上边搬着行李,全是给安安和宛和准备的。   木夫人泪眼愁眉,涕零如雨,一遍又一遍,交代着安安的小细节,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派一个有经验的奶娘跟着。   又嘱咐宛和,不忘记他们每年的中秋之约。   木夫人不厌其烦,关心得无微不至。   这份慈母之心,宛和也深受感动,把木夫人的话,细细地一一记在心上。   丫鬟装好了车,宛和踏上马凳,坐进车里。   分别在即,木夫人的眼泪成股而来,从木家主手里抱过孩子,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才万般不舍地递给宛和。   车夫一扬马鞭,马儿达达地跑起来。   木夫人看着安安离自己越来越远,哭得昏天黑地。   木家主拥着木夫人,安慰地拍着木夫人的肩膀。“仙子会好好照顾安安的,明年中秋你就能见到她了。”   安安离开后,木府反而更加忙了。   木家和林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木家主不趁着这个时候一举拿下林家,更待何时。   木林两家自是刀剑相见,幸得把安安送走了。   马车上,宛和哄睡了安安,就分门别类的,把马车上的东西全收进了手镯。   宛和以为木府被悲伤乱了心,要不然,也不至于搬了一马车,直接给个储物袋不就完了么。   宛和却不知道,万明山这种小地方的大家族,就财力而言,不过尔尔,根本比不上王城里的一般商户,储物袋在这里,那都是稀有之物。   宛和一行,走走停停,一路游玩,为了不途经望月山,还特意绕了远路,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来月,才顺利到达齐国。   马叔任务达成,就要返回万明山复命,宛和不宜挽留,与马叔作别后,各自分开。   天色不早,宛和带着安安,先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要紧。   齐国不愧是以富庶著称的大国,一条街走下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卖各类物品的小摊应有尽有,应接不暇。   就连安安都看得趴在宛和肩头,流着口水。   宛和用手帕给安安擦了口水,又买了一个拨浪鼓,顺便问老板哪里有客栈。   老板热情地指了路,还夸赞了安安可爱。   安安像是听懂了一般,挥舞着小手,口水流的更加厉害。   宛和付了钱,按着老板的指示,走过两条街,就找到了那家悦来客栈。   这个点上,客栈生意正好,宛和看了一圈,环境不错,吃食也精致,就这么定了,暂时便住在这里吧。   掌柜在柜台里拨着算盘珠子,见宛和抱着小奶娃来投宿,后面也并未跟着男人,也就多嘴关心了一句。   “夫人可是离家出走?小两口,多大点的事,可不能说走就走,这出门在外,你一个女子,还带着奶娃娃,太危险了。”   “……”宛和大方地摸出一锭银子来,“掌柜的,你放心,我不是离家出走。月前我娘家来了家书,父亲说是想我们娘俩了,我夫君派了老管家送我。   途径此地,甚是热闹,我一时看花了眼,跟管家走散。天色已晚,暂且投宿于此,待到明日再去寻了管家来。”   故事编到最后,就连宛和也差点信以为真。   掌柜听完,甚为同情。   又可怜宛和还带着孩子,给她找了一间安静的上房,亲自领着宛和上楼。   掌柜一一招呼周全了,让宛和稍等片刻,会有小二送上饭菜和米糊糊。   掌柜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准备下楼,走出两步,又说米糊糊到底不够营养,他二舅在庄上养了些羊,问宛和可需要羊奶。   安安肯定是饿坏了,一听羊奶,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小脚。   宛和也觉得好,拿了一百两银子,请掌柜的帮忙,从他二舅家买一头羊来,就养在客栈的马厩,这样要喝羊奶也方便些。   掌柜说她一个女子在外不容易,不肯接受宛和的银子。   又说这羊也不必买,就牵来客栈养几天,等宛和和老管家汇合了,再把羊还回去,宛和付些羊奶钱就行。   宛和其实不缺钱,木家给了一大笔银子,还有一些灵石。   但掌柜的只当她是弱女子,才如此照顾。   掌柜道了扰,帮宛和拉上门,下楼安排去了。   看着安安手舞足蹈的模样,就就像是在抗议上一个月的“虐待”。   来齐国的路上,就马叔和宛和,两个人都不懂怎么带孩子,每天都是给安安喂的米汤。   还好安安不是普通的婴儿,不然照他们这么照顾法,孩子早就夭折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饭菜,还有米糊糊。   小二转告宛和,掌柜说庄子有些远,别饿着孩子,先给吃些垫垫。   说真的,要不是掌柜年龄不合适,宛和都想把他介绍给安安的娘亲了。   安安之前米汤也喝的好好的,现在不管宛和怎么哄,加了糖的米糊糊都不肯吃了,好像专门等着羊奶。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安听懂了掌柜的话,知道羊奶比米汤、米糊糊都美味,开始嫌弃了。   宛和有些难过,这带孩子当真很难,亏她还跟木夫人拍着胸膛保证,说自己会照顾好安安。   这要到了中秋,都怕安安会回去告状。   她也考虑过,请一个奶娘来,又想起之前在木府,被安安吸光了血的那位,又被迫打消了念头。   半个时辰了,安安滴水不进,宛和正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小二就端了羊奶来,算是暂时解救了她。   果不其然,羊奶一端来,刚闻着味儿呢,安安就躁动了。   看来以后,她真的要买羊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安抚了这个小的,宛和随便擦了脸,就带着安安睡了,她实在累得慌。   半夜的时候,宛和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睁开眼来一看,她就猜到了,果然又是白无常。   黑无常坐在桌边,独自喝着隔夜的冷茶。   宛和就不明白了,难道最近没有人阳寿已尽,他们有那么闲?   宛和索性披了衣服爬起来,脸上带着微怒,抢过黑无常手里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茶,一杯冷茶下肚,人也清醒了。   “我说,为什么就不能敲门再进来呢,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啊。”   白无常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却从没有照做过,用他的话说,就是勾魂没有敲门的说法,他们是习惯了。   宛和无奈地叹气,好歹大家还算是朋友,就不能有点特别对待么。   大约也是感觉到,来自宛和黑眼圈的怒视,白无常正经了脸色道:“我们也没想打扰你的,其实是来给你报信,让你小心些。”   这话说的,让宛和一头雾水。   白无常解释了半天,牛头不对马嘴,只听到一句,什么谁要找她报仇啦,谁又要找她算账啦,宛和听的稀里糊涂。   黑无常实在是看不下去,把自家兄弟赶到一边,亲自坐到宛和旁边,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宛和捋了一下,大约意思就是,她刚离开万明山没多久,万明山就大乱了。   林家勾结望月山,争夺霸主地位,事迹败露,被木家联合另外两家誓死抵抗。   殊不知林家蓄谋已久,放出暗地里炼的妖物,大杀四方。   林家抓走镇上所有的百姓,传出话来,要想这些无辜之人不被连累,就用木家应娘来换,给他们一日时间考虑,一日之后,如若不交出应娘,以后每天都会有十人葬身妖物之腹。   木家家主陷入两难,苦恼万分,另外两家家主,不相信林家敢如此胆大包天,劝木家主先观望观望。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林家的残暴,导致一夜之间,镇上血流成河,多数百姓无辜惨死。   应娘得知此事,甘愿前往林家,换出百姓。   木夫人不同意,她宁可跟林家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做不到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前去送死。   当初化为阴鬼时,伤了许多无辜性命,应娘心中有愧,虽知此行凶险,她还是义无反顾。   而林家家主,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应娘,只是阴鬼的内丹。   为此事,他准备了长达几十年,牺牲区区几个百姓,就能达成他的野心,在他看来,那是那些百姓的荣幸,次生唯一的作用。   林家的家主资质上佳,修为进步快速,修行不到百年就突破到了筑基期。   殊不知,近几十年却止步不前,毫无进展。   眼看着家族后辈们一个个都追上来,就连木家家主也突破到金丹,而自己筑基得来的两百年寿命,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他更是心急火燎、寝食难安,妒恨充斥了整个脑海,无意之中,心境裂开了一丝裂缝,从此无缘修道。   林家主不甘心落于人后,心境也随之破裂的更甚,心魔太重,隐隐有了入魔的倾向。   一次偶然,林家主结识了道一,学会了炼妖,借助妖物成功提升修为。   后来听说应娘是阴鬼,而阴鬼的内丹,是个难寻的好东西,道一都眼馋此物。   如今道一那个老妖物死了,这好东西就归了他了。等拿到内丹,他可短时间内突破金丹,冲击元婴。      ☆、第 22 章   未来的万明山,不再木家一家独大,都是他林家的了。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当时林孝良想要攻打木家,他是默认的,谁知林孝良就是个废物,连阴鬼的模样都没有见着。   好在近期炼了大量的妖,也掌控了林家所有长老,是时候亲自出手了。   木家还真的交出应娘,林家主大喜过望。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杀了应娘取丹,才发现应娘根本没有内丹。   林家主一怒之下,杀了所有抓来的百姓。   血腥气围绕,致使他入了魔,魔气太重,凭借凡人之力根本无法控制,一时暴走疯魔,杀戮成性,就是望月山和他林家自家人,也没有幸免于难。   万幸的是,林家家主刚入魔,勉强还能控制。三家家主拼尽全力,与之大战三天,才将他击杀。   这一场大战过后,几大家族伤亡惨重,林家更是连根拔起。   几位家主都是重伤,恐怕都要闭关几十年了,万明山也要数百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往日景象。   按说,此事就该到此结束才对。   殊不知,日理万机的阎君,真的会头脑不清醒,亲自去了万明山,只为喝宛和推荐的,所谓的桃花酒,结果就遇上了这些糟心事。   发现有人到处打听阴鬼内丹的事,得知应娘还有孩儿,正寄养在宛和处。   阎君不便参与凡间的事情,又恐怕有人对宛和不利,让黑白无常前去万明山勾魂的时候,顺便跟宛和说一声,必要的时候起点保护作用。   黑白无常听完阎君的交代,也是莫名其妙,万明山跟齐国哪里就顺便了。   之前还因为宛和大闹地府的事情,暴跳如雷呢,才过去几天啊,这就全部丢进忘川水啦。   而且,报个信有必要,保护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吧。   只是阎君交代,不得不做而已,这才有了,夜闯人家姑娘房间的事。   一别一月有余而已,万明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木家主重伤,应娘也香消玉殒。   如今,整个木家的重担,都落在了木夫人身上。   宛和想起马叔,如果马叔没有跟她们来齐国,是不是也会死于这场无妄之灾,或许他现在还活着,却失去了家人,比死还难受。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欲望的驱使。   所谓厚德载物,屠戮万民而获得的,就是再高的修为,没有一颗温厚、慈悲的内心,如何能承受住时间的考验,终是会死于天罚。   可惜现在的修士,多是目光短浅之辈,心境脆弱不堪,修为止步不前,根本不配踏上仙道。   想来也是好笑,应娘不过筑基的修为,又哪里来的内丹。   安安还是婴儿,就算一路顺利,距离结丹少说也得几百年。   为了那个可笑的,不知真假的传言,居然扰的民不聊生。   欲望,真是使人盲目啊!   宛和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她回到床边,抱起还在熟睡中的安安。   孩子温热的触感,告诉宛和,她正完好无损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中秋之期未到,木府已然沧海桑田,断了安安的归路。   应娘不在,那,日后她就是安安的靠山。   未来,不管如何,她都会护得安安的周全。   宛和抱着孩子,心里做着盘算。   敌人在暗,她在明,况且不知道来人有多少,她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   宛和把视线转向黑白无常,正好有两个帮手,还是阎君派来的。   说起阎君吧,也是奇怪,当初在地府的时候,自己说请他喝酒,他还不乐意,嫌弃桃花酒比不上忘忧。如今却独自前往,花钱喝那被嫌弃的凡酒。   算了,人家上哪儿喝酒,也不是她能过问的。再说了,眼前的事情就够多的。   宛和贼兮兮的,“你们留在凡间几日?”   白无常兴奋了,因为正巧赶上三天休沐,尽快帮完宛和,还可以在人间溜达一圈。   三天,三天可以做很多事情,足够了。   首先,宛和要调查,究竟是谁要抓安安,其次就是那人现在何处,然后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调查这种事情,自然有黑白无常去做,但是,“话说,你们叫什么来着?”   如今有求于人了,宛和才发现相处这么久,不是叫“喂”,就是直呼白无常,黑无常,好像也没听见谁叫他们名字,连自己都忽视了这个问题。   这当口上,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白无常正翘着凳子喝隔夜茶呢,听到宛和这一问,一个没坐稳,滑倒在地,“你……朋友一场,你居然,连我们兄弟名字都不知道?”   白无常指着宛和,又收回手来捂住胸口,做痛心之状。   纵使黑无常那般稳重的,也是被隔夜茶呛到,他也没想到,宛和竟然不知道他俩的名字。不过,黑无常面上平静的多。“我叫墨玉,小弟白羽。”   “哦~哦~”宛和点头,表示熟记于心。   “通往齐国,只有两个方向。那墨玉你就南边去,白羽从北边出发,你们分开调查此人是谁,带有多少人,现处何处?不管是否调查到什么,明日辰时,在客栈汇合再做商量。”   黑无常也正有此意,拉起还一副伤心之色的白无常,穿墙而去。   有人帮忙,宛和就轻松多了,她只管再睡个回笼觉,等他们回来就行。   可是,屏风后面,床上躺的不就是阎君么。   他翘着一条腿,枕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盖在眼睛上,甚是悠闲。   怎么,难道他也休沐,总不至于……自己送上门,来给宛和抓壮丁吧?   阎君一动不动,宛和不相信他睡着了。“额……您这是?”   阎君挪开手臂,瞧了宛和几眼,怎么几天不见,抱着孩子,就是一副村姑打扮了。阎君憋着嘴嫌弃,就差说一句“再离本君远一点”。   阎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本君休沐,来人间游玩,掌柜没有多余房间,本君只好征用你的房间了。”   看来阎君心情不错,宛和也开起了玩笑,“那掌柜的可有告诉阎君,征用这个房间有一个条件。”   阎君敛着眉毛,盯着宛和,示意她继续。   宛和喜形于色,几步走过去,把安安塞进阎君怀里,“呐,条件就是照顾她。”   阎君的嫌弃更加明显,而且有些局促不安,一挥手,安安飞回了宛和怀里。   阎君火速坐起来,把外衫拍了又拍,又觉不妥,干脆脱了外衫扔掉,一步就跨出了这个空间,消失在夜色里。   整个过程,他连看都没看宛和一眼。   等到阎君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宛和捧腹大笑,心满意足了。   之前在地府,就听说阎君不喜有孩子靠近,也没见过。   刚才她灵机一动,试了一下,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照阎君那个样子,哪里像什么不喜孩子靠近,根本就是有洁疾,还很严重。   只顾着笑了,宛和都没来得及问他来干嘛的,这眨眼的功夫,早就没了影了。   宛和没地去找,真要是要事,说不定还会出现吧。   宛和推开窗户,看看天色,时辰还早着呢,抱了安安去躺着了。   次日辰时,一阵敲门声,唤醒了宛和。   宛和艰难地爬起来,心里还想着,黑白无常居然懂得敲门,真是怪哉。   还真让宛和猜中了,门外的真不是黑白无常,不过是小二来送早饭和羊奶的。   宛和喂了安安,自己也用完早饭,坐等右等,还是不见黑白无常回来。   这就纳闷了,总不见得是遇上危险了吧。“呸呸呸!”宛和在心里暗骂自己乌鸦嘴,区区几个凡人,以黑白无常的能力,怎么可能会危险。   宛和百无聊奈地等了又等,巳时一刻,黑白无常终于回来了。   都怪宛和鼻子太灵,嗅了一下,就闻出了一点血腥气味来。   她也不问,给两人倒了茶,自己就坐在一旁摸着下巴等待,她肯定,白无常肯定忍不住想要告诉她。   白无常是个万年也改不掉大嘴巴的人,遇上那么刺激好玩的事,宛和居然都不好奇,也不主动问,他可不想被自己大哥抢了话头,那得憋死他不可。   白无常凑到宛和面前,“宛和,宛和,你快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我们晚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宛和忍住嘴角的那一丝笑,眨巴眨巴眼睛,又抬头望了房梁,故意不疾不徐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白无常拖了凳子,坐到黑无常和宛和的中间,讲得眉飞色舞的,说到关键的地方还要比划两下,就怕宛和理解不到。   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无常还在继续他的故事。   宛和作为听众,都觉得口干舌燥,很是体贴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趁着白无常喝茶的空档上,宛和才有机会说句话。   “这事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   “哪里轻松了,要不是当时我那破空的一脚,大哥铁定是受伤无疑。”   白无常顺势就比划了一脚,却踢到一个凳子,他干笑两声,扶起凳子,假装没有这件事,又继续讲下去。   听来听去,就那么几句重点,剩下的,无非都是说自己临危不乱,武功盖世等等自夸的话。   宛和听不下去了,适时打断,并且圈出重点,“所以,墨玉赶到的时候,阎君已经解决了此事,你还受了点小伤?”   “……”白无常做着最后的挣扎,“阎君不来,我也能完美解决。还有,我没受伤,不过是蹭破点皮,那妖人比我伤的重许多。”   讲到最后,连白无常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越讲越小声,连黑无常都被他逗笑。   白无常有点小委屈,“就算阎君没有凑巧经过,我也是能处理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   的确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一个妖人本事还不小。   昨晚他往北边调查,运气好,遇上罪魁祸首,就是望月山的三当家,一个叫彩云的女子。   那个叫才彩云的,也是个运气好的,居然从万明山大乱之中活了下来。   如今不仅活着,还学会林家主的炼妖之法。   屠了北边的一个村,拿村民炼妖,扒了人皮炼妖鼓。   她一个后天的武者,也不知道都受了什么刺激,走上歪魔邪道的路。   好的不学,尽学了些不可取的残忍和暴戾。   老实说,彩云的那点小本事,根本都不够白无常看的。自身修为不够,导致炼出来妖,等级也高不了多少,数量再多,也是鸡肋。   彩云一个凡人,白无常想着找一个万全的法子,活抓了她最好。   这当中,他过于自信,忘记隐藏好自己,被彩云的妖物发现,亏得躲得快,只受了点皮肉之苦。   些许的动静,就招来大批大批的妖物,就算再是鸡肋,也为彩云争取到,几个瞬息的逃跑时间。   没等白无常发大招呢,哪许多的妖物,被阎君一招解决,用阵法困住彩云。   等黑无常察觉北边冤魂集聚,找来的时候,也只看到阎君离开的华丽背影,和自家兄弟傻愣着的呆样。   满地的尸体和冤魂,都在状告这个暴虐的,所谓的修道之人。   黑白无常不能漠视不理,只能圈了彩云,带上这些冤魂,让他们去地府阎君面前伸冤。   经过审判,彩云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身,冤魂按照平生积攒的功德,投胎去了。   黑白无常返回北边的村庄,放了一把地狱之火,烧了村上的怨念和魔气,免得兹出多余的事来。   处理完这些,再次回到客栈就晚了些。   说白了,他俩就是给阎君收了个尾而已。   不过,宛和就郁闷了,好歹她还准备了一场,结果什么用处也没派上,连收尾这种杂事,都没她的份。   唯一的收获,就是气走了阎君,让阎君有偶然路过那个村庄,顺便给了黑白无常一个收尾的机会。   那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是她白宛和,给了黑白无常一个收尾的机会,这么想着,宛和心里好受些。   隐患已经解决掉,宛和想跟着黑白无常,一起游玩一番,毕竟他俩夜间常在人间走动,总比她对齐国熟悉的多。   白无常乐意之至,还甘愿充当起安安的保姆,就冲白无常哄孩子的本事,就令宛和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人们眼中专门勾魂的无常,同时还是带孩子的一把好手呢。   第二天一早,宛和告知掌柜,找到了管家和车夫,给了一些谢礼,辞了掌柜,几人一路往齐国的耀城而去。   路上经黑无常介绍,宛和在一家叫仙福来的药铺上,卖掉所有的皮毛和内丹,老板大约识得两兄弟,还给了宛和一个不错的价格,她是收获颇丰。   当晚,宛和做东,请他俩喝酒,算是感谢。   三日休沐之期一到,黑白无常就收到阎君的召回令,返回了地府。   宛和最开始想来齐国,也是因为这里的独狼内丹卖的好,想多换点灵石而已。   如今灵石也换到了,黑白无常这样的万事通向导也走了,宛和跟着无聊起来,每日无所事事。      ☆、第 23 章   宛和合计了一下,近期事情太多,修行有些落下,御剑之术还需精进。   还有安安,这孩子一日日的大起来,普通的羊奶也无法满足。   宛和想着给她买一头灵羊,以后都喝灵羊羊奶。   最近安安越见的不能见血,一见血就兴奋,需要颂道讲法来平和她的心性。   可是宛和一个菜鸟,压根就不会什么道法。   颂道讲法只能借助旁人之口了,师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上哪里找去。而红参和方阔也都在仙界,真是求人无门。   宛和正是苦恼的时候,想到一个办法,地府里人才很多呢,判官、黑白无常和孟婆,大家都是愿意帮她的吧。   如此又算解决掉一件大事,这样的话,她接下来还得返回万明山。   上次离开地府就答应的,要请大家喝万明山下的桃花酒。   听师父说,那家酒肆不在镇上,在万明山的山脚下,地处偏僻,只有常去的客人才能找得到。不知道这次大乱,有没有被牵连。   说走就走,宛和用半桶水的本事,勉强还算能成功御剑飞行,稍微有些颠簸,至少不至于掉下去,勉勉强强吧。   所谓的地处偏僻,真不是说说而已。   要不是宛和御剑而来,在半空中闻到了酒香味,跟随着味道,在一片山林里,发现了几座茅草房子,不然还真个就找不到。   宛和小心落地,扣了院门,屋里出来一位老大娘。   宛和表明来意,听说是买酒的,大娘才侧身让宛和进去。   院子不大,满满当当,齐齐整整摆满了酒坛子,桃花香气缭绕不散,光是闻着,宛和就心驰神往,还不知尝上去是怎么个美味法。   大娘领了宛和进屋,从墙角的架子上,拿过一个小酒坛,倒了一杯,推到宛和跟前,让她品尝。   宛和抿了一口,那滋味,怎么说呢,黯然销魂吧。   宛和不懂酒,但她觉得,这比那什么,鬼魂眼泪酿的忘忧好上百倍不止。   宛和忘我地品酒,大娘忘我地逗弄安安,安安也挺给面子,笑的比花都好看。   看着大娘那么喜欢安安,也是一种缘分,宛和把安安递给大娘抱抱,顺便借着安安,问出心中的疑惑。   “大娘,此处就你一人么?”   大娘很久没见到小孩了,逗着安安,心情好了,也愿意多说几句。“我家老头子去地窖了,这些酒啊,我只打个下手,都是他酿的。”   说起自己的老伴,大娘笑的很温柔,他们两夫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守在这一片山林里,酿点山桃花酒,卖给上山打柴的人,够生活就行了。   大娘还一个劲儿地表扬自己的老伴,说他酿的酒最好,连镇上的大酒馆都喜欢。   说完这些,大娘流了眼泪,“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给老伴留下一儿半女,老伴的手艺再好,也无人继承。”   接着又说,“我这一生已经足够幸福,是老婆子所求太多,让小娘子看笑话了。”   宛和一阵感叹,是啊,凡人不过百年,求仙问道之人虽多,路漫漫其修远兮,又能有几个人,能从一而终地,走完这条充满荆棘的路。   大娘大叔不在年轻,还能酿几年桃花酒,变成了谜,的确可惜。   宛和思索着,摸出手帕,擦拭着大娘的眼泪,说的真诚,“大娘,若你不嫌我愚笨,就收我为徒吧,我跟你们学习酿酒。”   这年头,哪里还有年轻人,愿意跟着两个老家伙,待在山里学习酿酒呢。   听到宛和想学习,大娘感动的喜极而泣,老远就对着地窖喊,叫她的老伴快过来。   阴差阳错的,宛和就留在了山里。   白天,大娘打扫院子,帮宛和带孩子。   宛和则跟着大叔,辨认桃花,淘洗花蕊等等一系列的酿酒程序。   晚上,宛和还要带着安安修炼,有时候也讲讲道德经,日子也算过的充实,简单又快乐。   不知不觉,宛和在山里待了五个多月。   其实,桃花酒的酿造很简单,宛和又是个聪明的,头一个月就学的差不多了,却舍不得山里的这份宁静,故意拖缓了进程。   这天夜里,宛和照常给安安讲完道德经,就带着孩子歇息了。   似是在梦里,又似乎不是,天旋地转过后,宛和走进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她回到了德仁堂,看到养育她的王掌柜,病倒在床,奄奄一息。   宛和赶忙给王掌柜倒水,可是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茶壶,碰都碰不到。   宛和想找人帮忙,找遍了整个德仁堂,没有一个人影。   而那边的王掌柜,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宛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   她想握住王掌柜的手,告诉他,她回来看他了。但是她的手穿过王掌柜的身体,根本触碰不到。   宛和的心,紧紧缩在一起,突的,猛然往下掉,像是根本没有尽头一样。   忽然,画面一转,宛和到了万明山大乱的场景下。   林家主抓走了德仁堂所有的人,把他们活生生的,丢给了妖物捕食。   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和他们的身体被撕裂的声音,混在一起,刺激着宛和的耳膜。   宛和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无法碰触到他们,帮不上一点忙。   她对林家主大喊,怒吼,可对方完全听不到。   宛和喘着粗气,心慌意乱,她捂住耳朵,却根本不法隔绝,那些痛苦的呼喊声。   宛和的心揪成一团,她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却越陷越深。   画面又一转,宛和回到酒肆。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丝毫血迹,没有妖物,也没有林家主。   她告诉自己,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   宛和重新带着微笑,正想帮大叔晒桃花,却看到大叔携着大娘向自己走过来,宛和努力的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大娘,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穿过宛和的身体,牵着大叔大娘,去看酿好的桃花酒。   晃眼,阎君来了,黑白无常来了,红参和方阔来了,连师父也来了,都要喝那桃花酒,女孩笑眯眯地招待着,和他们谈笑风生。   地府的妖魔鬼怪也来了,还越来越多,山上阴气深重。   大叔大娘不堪阴气折磨,终日被鬼怪折磨,最后死在痛苦之中。   他们爬到宛和的脚边,抓住宛和的裙子,哭诉着,“都是你的错,都怪你,是你把他们带来的,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   宛和拼命摇头,“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世界突然一片黑暗,紫缘破开黑暗走到宛和面前。宛和一时满脸泪水,跪着前行,抱住紫缘的大腿,摇着头,“师父,我没有害死他们,真的没有。”   紫缘任由宛和哭诉,无动于衷,等到宛和累了,瘫坐在地。   紫缘指着宛和,怒目而视,“就是你的错,你明知道仙凡有别,还敢留有凡心。   凡人不过百年的寿命,而你不老不死。你尘缘不断,就注定要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离开,如今无法承受,也只怪你当初当断不断,如今自食恶果。”   宛和倒地大哭,后悔不迭,紫缘一脚踢开宛和,“朽木不可雕也,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儿。”   一瞬,紫缘离开了,世界又黑暗下来,只有宛和被困其中,无法自拔。   宛和大哭,恍惚着,眼睛也无神,机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没有,我没有,没有。”   安安被吵的不耐烦,翻身的时候,一个巴掌打在了宛和脸上,打醒了宛和。   宛和坐起来,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如今热泪早已冰凉。   她给安安盖好被子,起身走出屋子,走到大娘大叔的房间外,听到他们的呼吸均匀,睡得正好,她放心的回了屋子。   站在窗下,月光里,宛和泪痕未干,脸色苍白,呼吸还有些微的紧促。   刚才的都是梦,那个梦境却又太过于真实,让宛和仍然心有余悸。   想想梦中,师父的话,那是一个提醒,告诉她,她的确做错了。   修仙不仅仅是求仙问道,还要了却尘缘。   生命来来往往,变化频繁,这本就是一种考验,一种对道的考验,对自身信念的考验。   凡人寿命有限,而通过逆天修行,就可获得更多可能。   然,尘缘不了,考验也就结束了,仙路止步不前。   能成功飞升之人,当不是为了小仁小义,失去大道才对。   也不见黑白无常,因为可怜某个冤死的魂魄,而放过它不勾走的。   如今,宛和就是因为小仁小义,差点弄巧成拙。   她怜悯大娘大叔的孤苦无依,但是忘记了,那是她的自以为是。   他们两夫妻相依为伴,足够幸福,却因为她的存在,而慢慢失去现有的,甚至有可能不能寿终正寝。   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当初下山时,红参也说过,不应过多的,参与凡人之事。   的确,世间万物,皆有他们运转的法则,她不该自以为然,自以为仙,冒冒失失突加干预,打破它们的正常的规律。   道法无边,就算已经飞升,也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作为仙人,又怎可犹豫不决,唯唯诺诺。   怕是师父知道自己的事,才有的那个梦。   宛和三下两下擦干净眼泪,她当初也不是为学酿酒才来的,是时候该离开了。   次日,宛和起了大早,熬了米粥,留下一封告别的书信,还有一百两银子,带走了二十坛桃花酒。   待在山谷里,今夕何夕,甚至都忘记安安半岁多,再不开仙蒙,就怕晚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去地府。   宛和左手抱着安安,右手摸出地府的门符,输入真气,瞬间就到了黄泉路上。   宛和是地府的老朋友了,大家一见是她来,还有一个小孩,都热情的围上来。   望乡台上正闲,孟婆也放下事务,跟过来凑着热闹。   听宛和说,安安是她的小徒弟,来地府给她寻一位讲道、开仙蒙的能人。   宛和如约,分了十坛桃花酒给大家,剩下的都放在阎君酒窖吧,算是还他之前的酒了,可能……还有以后的。   桃花酒当真妙不可言,一杯下肚,判官当仁不让,要当这讲师,孟婆、白无常也都乐意帮忙。   当下约好,大家轮流讲道。   从此,宛和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地府的常客。   每次来地府的时候,宛和不仅偷阎君的酒,有时候还会偷阎君的香茶,或换成灵石,或分给大家。   毕竟肖想阎君东西的人,除了她白宛和,还大有人在,不过敢偷的,只有宛和一人。   经历这许多事,宛和很庆幸当时下山的决定,让她看清了世事和人心,成长不少。   所以,不去地府听讲道的日子,宛和就带着安安闯荡江湖,浪迹天涯,游山玩水,顺便劫富济贫,再卫个妖,好不自在。   在她看来,刚修成的妖,和婴儿一样,最是善良天真。却往往被人利用,走上魔道而不自知,直到修为被毁,灰飞烟灭,对于挚爱人是不能忘怀。   妖,哪里有残暴邪恶之说,世间邪恶,不过人心。      ☆、下卷:那个齐国事务繁忙   时间对于已经飞升的人来说,早就成为定格,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如梦境般,谈笑间,五年过去了。   五年里,宛和除了喜欢替小妖怪打抱不平,还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听故事。   她尤其见不得那些,对妖怪一概而论的说书先生,只要遇上,总会给那人讲讲自己的故事。   这不,小有成就,在齐国的永县又成功一例。   告别说书先生,宛和带着安安,连夜往陈国赶。   听说,前些日子陈国下了半月的暴雨,多个地方都在发大水,流民剧增,暴民也剧增。   陈国的国君开了国库,及时送了粮草。   奈何这几年陈国总发大水,收成不好,粮食捉襟见肘,不够那么多养活那么多的难民。   而陈国北边的晋国,早就想吞并陈国。   眼下,陈国又是这般的民不聊生,内乱不止,搞不好,陈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诩大善的宛和,怎么可能看着陈国百姓沦落水火。   当下就和安安分工,去往各个富庶的国家,置办了大量的粮食,购买了大量的种子,准备分给陈国的百姓,帮忙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一开始,宛和也不很放心让安安独自行动,结果不愧是她教出来。   五年里,借助地府这个背景,安安的心性修得不错,胆子却是比她还大。又有阴鬼的骨作为辅助,安安的修行很是顺利,进步神速,才五岁,就达到了筑基。   宛和交代她去收购粮食,她跑的太快,忘记跟宛和要钱。粮店老板都装好粮食,她才想起自己没钱,根本付不出一个子。   后来,遇上寡妇被乡绅欺压,遂拔刀相助,却不料落入圈套,想骗她钱财。   那些恶人搜了安安的身,也未发现一文钱,看着她长得水灵灵的,想着把她卖入花楼。   平时宛和总教她心平静气,说她情况特殊,不能发怒。   但这个时候,安安实在是忍不可忍,把那些人一顿胖揍。   还觉不够解气,拎了那乡绅,找去他的府上,在门外告诫府上之人,要与人为善。   好巧不巧,他们府上有鬼怪出没。   那乡绅见安安虽然年幼,却本事奇大,央求她一定发发善心,安安也就被迫卷入此事。   驱鬼,何等小事,自然难不倒已经筑基的安安。她也就小小露了一手,手到擒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解决了。   乡绅感恩戴德,送上一大笔银子作为感谢,安安不要银子,只要粮食和种子。   乡绅哪有不同意的,立时三刻招了下人去置办。   然后的然后,安安没有花一文钱,顺利完成宛和交代的任务,也算那乡绅给自己积了德了。   安安跟宛和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那叫一个得意。   宛和也装模作样的,摸摸安安的头,夸赞自己教育有方。   两人打闹一阵,继续赶路前往礼县,听说那里伤亡最是惨重。   如今,宛和已经能熟练的御剑飞行,带上安安也轻而易举。   途径五浊江,黑气冲天,根本无法辨清前路。此等场景,分明有问题,宛和决定下去一探究竟。   这个地方,有五条江流汇合在一起,成星形流向陈国各地。以前叫五福江,因为此江养育一国之人。   近些年来,江水浑浊,波涛骇浪,吞噬不少百姓的性命,大家都传江神发怒,每月都有好些童年童女死于祭祀中,导致五浊江更是怨念深重,阴气森森。   后人觉得五福再也无法赐福,改名叫了五浊江,取污浊之意。   宛和跟安安落在五浊江边,四周灰蒙蒙的,空气中隐隐有一丝呐喊和怨恨。   江边正在举行祭祀,有不少百姓在烧纸,还有巫师跳着巫舞,嘴里念念有词。   仪式过后,巫师把孩子放进簸箕,沉入江中。   宛和跟安安使了一个眼色,安安会意,一个飞身,踏江而去。   足下几点,抱起江中小孩,还到小夫妻手里,劝他们放弃祭祀,不必牺牲无辜孩童的性命。   孩子父母非但不领情,还责怪安安多管闲事。   村民们群起而攻之,都来指责宛和两人,或有情绪激动的,竟是拿着锄头相向。   经这一闹,吉时已过,祭祀也不能继续进行了,众人不欢而散。   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受父母影响,还捡了石子扔她俩。   安安装着鬼脸,赶跑那些无知的孩童。   她撅着小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我们救了他们的孩子,不感谢就算了,还倒打一耙。姐姐,这些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愚民,愚不可及,愚昧无知,愚,愚……”   “愚眉肉眼,愚夫俗子。”   “对,就是愚夫俗子。”安安一边生着气,拿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此江要是有神居住,又岂会改名为五浊江。   若妖孽作祟,区区几个孩童而已,怎么可能安抚的了,还不是治标不治本。   礼县在五浊江的下游,地势最为低洼,此处江水泛滥,礼县自然更加遭殃。就算送去再多的粮食和种子,洪涝灾害一发,照样杯水车薪。   正好,也是缘分使然,如今在这问题的源头上,还不如等解决问题的根本,再前往礼县。   等到村民走得远些了,宛和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下江一探究竟。   安安也跟着脱鞋,宛和拉住她。   首先江上怨气就这般重,下到江底肯定更加厉害,安安筑基期的修为,没有真气护体,下去非得冻死不可。   并且,江底是什么情况,她们都不知道,一旦发生打斗,只怕她也来不及护住安安。   安安又是个急性子,只怕不愿乖乖待在岸上。   宛和想了一下,没办法,是时候撒个小谎了。她郑重地摸着安安的头,“交给你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你能完成的吧。”   安安被宛和的紧张气氛带动,严肃地点头。   “你留在岸上放风,一则是防止村民返回,你要及时救下婴儿;二则呢,如果妖孽被我逼出江面,你就跟我里应外合,抓住它。”   宛和临下江前,再次确认,“任务很重,你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安安再是天赋异禀,也不过小孩一枚,被宛和成功忽悠,还差点发誓。   要不是想起,修仙之人不能轻易发誓,否则天道自有公论。自己又是个冲动的,要万一有个什么,被天道处罚损失就大了。   宛和一再叮嘱,安安不敢乱发誓,得让宛和信任她,只好再三保证,才让宛和顺利下江。   安安是以为成功了,也的确是成功了,不过是被宛和忽悠成功。   果然,江里暗黑不见底,目不及一丈。还阴冷非常,水草牵扯,委实难以前行。   宛和抽出短剑,破空一划,顿时五浊江沸腾,水草尽数斩去。   除了能伸展腿脚之外,根本辨不清方向,她仍在原地打转。   宛和闷着脑袋,虽然在水下施展法术很耗体力,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捏了一个诀,收来一缕江中妖气,以那缕气息作引,点起了引路灯。   一个瞬息,一朵朵火花像是被赋予生命般,在水中开的艳丽,跟随着妖气的去向,延伸至远处。   宛和水性不好,又捏了一个避水诀,才跟着引路灯的指引,去寻找罪魁祸首。   引路灯一直延伸到江底,一块巨石处,宛和正要查看一番。   此时,暗处袭来一股内劲,宛和并指为剑,轻松化解。   跟着,捏起一个诀,指挥着引路灯。两个瞬息后,一串引路灯围成一个圈,里面圈着黑乎乎的一团。   宛和近前一看,原来是个水妖,黑乎乎一团的,是水妖长的离谱的头发。   宛和先拿锁妖葫收了水妖,打算上岸再审。   刚从水面冒出一个头呢,就看了一场大戏。   村民们还真的返回了,跟安安对峙江边,闹哄哄的。   场面实在混乱,再不控制,就怕安安要动怒,大闹一场。   特殊时刻,当特殊处理。宛和也顾不上身份不身份的,当机立断,脚下轻点,一个纵身飞上半空,大喝道:“住手!”   江风之下,宛和声音清脆,衣决飘飘,瞬移至祭祀台上。   村民看傻了眼,皆愣在当场。   有一村民回过味来,大喊是神仙下凡。   片刻,一干人等全都跪下,拜倒在地,大呼,“神仙救命,神仙慈悲。”   “哼!”果然是愚民,一听是神仙,立马就换上了讨好的嘴脸。   安安就是见不惯他们,摇着宛和的手,“姐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谁让他们不识好人心的。”   村民听到安安告状,如坐针毡、忐忑不安,担心宛和一个生气,降罪于他们。   为首的,自称村长的老人,站了出来,恭敬有礼的,对着宛和拜了又拜。   “我等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愚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子,还请仙子宽恕一二。”   底下的村民都跟着磕头,喊着请仙子宽恕。   安安指着村长责问,“你们不识好人心,我们救了你们的孩子,你们还怪我们多管闲事。”   村长伸手示意大家安静,苦恼地叹着气。“仙子不知,江神一旦发怒,将会死去更多的人,大家过的,都是如履薄冰的生活,也是被迫无奈啊,试问谁不心疼自家的孩子呢。”   村长哭成个泪人,匍匐在地,再三请求着。“求仙子怜悯五浊县吧,跟江神说说好话,放过大家。我等一定给仙子、江神修建寺庙,日夜供奉。”   “大家先起来吧。”宛和拿出锁妖葫,指着里面的水妖说道:“五浊江里根本没有江神,有的只是这只水妖罢了,如今已被我收入葫里。以后大家不必再行祭祀,牺牲无辜孩童。”   这下,村民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听说是水妖作祟,有的痛恨自己的无知,有的哀悼失去的孩儿,有的悲愤愈加,请宛和一定要杀了那水妖。   这话成功激怒村民,“对,都是水妖惹的祸,若果没有水妖,我们不会被迫失去孩儿。”   一众村民跪下,异口同声,“杀了水妖!杀了水妖!杀了水妖!”   “愚民就是愚民。”安安走过去,点着那个起哄的人的眉心,问道:“水妖?我好像记得那是你们的江神,拿无数童男童女养着的江神吧。”   如今听说是水妖,开始谁心疼起孩子,早干嘛去了。   众人被噎得哑口无言,禁声不再多话。   宛和扶起为首的村长,请大家也都起身,有意告诫大家。“水妖,我自有处置。以后,大家还是不要人云亦云的好,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村长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多少懂些道理,让大家都各自散去。   待到众人散后,村长老泪纵横,对宛和解释说,“这几年食不果腹,人心惶惶,被闹得害怕了,一点风声雨声,就能逼疯一家子老小。”   这些年,不仅是他们,五浊江沿江所有村的村民,都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五浊江的沿江,可是有好几十个村子啊,这么多人活在痛苦的边缘,那你们国君呢,怎么不见出来赈灾?陈国的国君,可是有口皆碑的”这是最让宛和不懂的地方。   村长摇着头,点了旱烟,抽了两口。“仙子说的,都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多年前,御史大夫申时乙,还是少府的时候,向王上进献一名美女,很得王上喜爱,破例封为昭仪。   而少府,因为这位昭仪娘娘,一夜之间变成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御史大夫权谋经营,才几年,得到王上的信任,王上下旨,让御史大夫监国。   正值太平年间,王上沉迷书画和美人,少理朝事,很快,就被御史大夫架空了权利。   如今,五浊江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边疆又有晋国虎视眈眈,可谓是内忧外患。   御史大夫无心此事,一味支持陈晋交好,王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居于江湖之野的人,都能听说朝廷内部的事情,看来陈国要变天了呀。   村长抽着旱烟,叹息“近年来,陈国风不调雨不顺,国运不济啊。”      ☆、第 25 章   江风袭来,村长咳嗽不止。   村长的咳声,不像是正常生病的声音,宛和询问村长,才知道,村民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症状。   宛和替村长把了脉,脉像平稳,毫无病像。   看向四周,五浊江水妖已收,江水仍是汹涌,四周雾气弥漫,宛和懂了。   这些,应该是这些年死去的婴儿,留下来的怨念,参合了水妖的妖气,形成的雾障,为的就是报复村民。   宛和有心查看安安的修为,让她去净化此地。   安安也没让宛和失望,一盏茶的时间,世界就亮堂起来,江水不再沸腾,清澈见底,和以前还是五福江的时候一样。   天地清明了,村民也有感知,四面八方涌出来,瞧个究竟。   得知是宛和两人的功劳,又是一阵跪拜。   宛和给村长写了一个方子,告诉他,“此方能驱除村民们,体内久积的雾障,连续喝三天,必会药到病除。”   村长双手接过药方,痛哭流涕,“感谢仙子,对我村的再造之恩!”   “感谢的话,村长你也说了太多,还是赶紧拿着方子,让大家自行煎药去吧,上面的药材也不难得。”   村长召集村民,说了这个好消息,开始分配任务。   懂药理的,上山挖药;有力气的人,担水和泥搭炤台;女人们就带孩子,熬药,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   五浊江边,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了一点生气,有了一点村子的模样。   宛和跳下祭台,一掌将之毁去,这个,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宛和带着安安,暂时住在村长家。   她在堂屋里,开了义诊,为村民们搭脉问诊。   安安受不了药味,和村上的几个孩子逗猫逗狗去了。   连续忙过几天之后,前来问诊的人才渐渐少了些。   这日午后,堂中无人,宛和也累了好些天,回房准备眯一会。   宛和躺在床上,背部咯的慌,伸手摸出来,却是自己的锁妖葫。   前几天被安安讨去玩耍,说是给新交的朋友开开眼界,看来是玩腻味了,才胡乱的丢在床上。   不提这锁妖葫,她都几乎忘记了,里面还关着一个水妖这茬。   趁着她还有精神,先审问审问,再根据情况决定,怎么处理。   宛和揭开葫芦塞,把水妖倒出来。   落地的,是一个妖气被封,水灵灵的姑娘。浓眉大眼,不过十八九岁。   她要不是宛和亲手抓来的,哪里能相信这是水妖。   水妖跪在宛和的脚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低着头,等着宛和问话。   宛和打量了又打量,不论是性格还是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姑娘,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妖。   怀疑归怀疑,宛和还是照着话本子,一拍桌子。“我看你修为不低,再老老实实修行几千年,飞升指日可待,为何要对百姓发难,做那有违天理之事?”   水妖悲从中来,未开口,泪先流。   原来水妖并不是生而为妖,她叫向凝烟,本是齐国人,死在五浊江里,才化为水妖。   隆县在五浊县的东南面,以前那个地方,还没有村子,只住着一家姓周的人。   因为陈国民风淳朴,民间、王宫都爱祈福,点福灯。   灯笼,也就成了陈国上下必不可少之物。   恰恰周家人,个个精于制作灯笼,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人。   靠着这门手艺,周家慢慢发展,成为一个小家族。   后来,周家的灯笼越做越好。适龄的女子,都愿意嫁去周家,外地的男子,不远千里到周家拜师学艺。   几代人过后,这里,俨然发展成为一个,小有规模的县城。   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求得一盏福灯,就连王宫御用灯笼,也是来自于此。   王上为褒奖此县,也为鼓励民生,下了王旨,将此县赐名为隆。   周家传到第五代的时候,已经是空前盛况。   周瀚文身为周家的嫡次子,无需身负家族压力,也就没有学习灯笼的制作,而是选择从文,游学列国。   隆县人多有不能理解的,但周家长辈,重视族中子弟的教育,支持周瀚文的游学,外人又有什么理由多嘴。   经过多年学习,周瀚文小有成就,增涨不少见识。   游学到齐国的时候,听说齐国每年的河灯节,万人空巷,周瀚文向而往之。   河灯作引,月老为美。   他遇上了向凝烟,他们一个是翩翩君子,一个是窈窕淑女,怎的不一见钟情呢。   如此郎才女貌,周家和向家都乐见其成,顺理成章定下婚事。   五月后是中秋佳节,又是黄道吉日,他们便在那天举办了婚礼。   婚后,向凝烟跟着周瀚文生活在隆县。   两年后,夫妻二人迎来他们的长子,可谓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原本夫妻恩爱,妻贤子孝,过着幸福悠闲的日子。   三年后的一天,暴雨不断,发了大水,淹了不少地方。   有商人周游,路过隆县,听说隆县富庶,借此敛财。   商人在周家二门外,偶然看见向凝烟,惊为天人,动了心思。   自恃出身高贵,预备强抢民女,被周瀚文发现。周家下人们将商人乱棒打出去,赶出了隆县。   强抢无法,又心有不甘,还痛恨周家让他失了面子,于是,他想出一个诡计。   第二天,商人花重金雇了一个小混混,让他装扮成巫师,如此那般交代一番后,就跟去看好戏了。   隆县的太平日子过了太久,已经忘记,如何防备他人。   商人请来一位巫师,巫师装模作样,在村上到处瞧瞧,又点起祭祀的篝火,挥舞几下假剑,吸引隆县多数人的围观。   小混混也是厉害角色,暗示着大家隆县有危机。   他却又不明说危机为何,只待到众人紧张,场上气氛到达最顶上,才满脸悔恨,“隆县真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们太过善良,养虎为患了,隆县的安静,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询问,他只沉默不语。   如此反复几天,终于有人沉不住气,让他实话相告。   小混混才满脸难色,“我一外来人,说出来,只怕得罪人,到时被人记恨,不得安生。况且,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众人更是好奇,一再保证后,小混混让巫师装模作样算了一卦。   巫师大呼不妙,“进来,隆县发大水,完全是妖孽作祟,而这妖……恐怕就是周瀚文。”   大家如何能相信,“大师莫不是拿大家寻开心,周家瀚文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是妖孽。”   巫师伸出一个手指头,摇了摇,“本巫说的,可不是以前的周瀚文,而是现在的周瀚文。”   他这话把大家都绕晕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都是周瀚文,能有什么不一样。   巫师让大家仔细想一想,“周瀚文长大以后,你们一共见过他几次。”   巫师让众人回忆,是不是这个周公子成亲之前,他们都没有见过。   大家只知道周公子游学在外,是不是还活着,谁又知道呢。   看大家似信非信,巫师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   周瀚文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也没带一两个随从跟着,外面的世界,岂是他一个公子哥能应付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公子早就死了。   在山野里,被妖物吃了肉,穿着他的皮囊,为了不被家人发现异样,才迟迟未归家。   到了弱冠之年,外貌有了些许变化,家人再不记得小儿子习惯的时候,这才取了娘子归来。   不然正常的男子,又是出生周家这样的家族,放着好好的灯笼不会做,只会读书,还常年不归家,这肯定是有问题的。   奈何村民无知,对周家有想法的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处处都有蛛丝马迹,有些人已经深信确有此事。   甚至还有一个人说,“我想起来了,我看见周瀚文儿子的手受伤,却能不药而愈。”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越说越离谱。   更有甚者,“隆县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周瀚文一回来就发了大水,不是妖孽是什么。”   有那么一两个有点理智的,问巫师,“大师可有什么证据?”   巫师假装做法,对着商人提前动了手脚的篝火,一剑劈去。   巫师向天提问,“天神在上,隆县可有妖孽,若有妖孽,请告知众人。”   须臾,火堆四周散开,火焰慢慢汇聚成周瀚文的样子。   巫师指着火焰,“证据在此,大家可不能再被周家蒙蔽,致隆县的安危不顾。”   这下,大家深信不疑,激起了民愤,纷纷上周家砸门,要周家交出周瀚文。   商人也挤在人群中,高举手臂,大呼交出周瀚文。   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他就要成功了,向凝烟迟早是他的,如果他得不到,那就毁去。   周家在此地立足百年,也不怯懦,大大方方地打开大门。   底下人还没往里冲呢,就被护院结结实实的,往外又赶了一丈。   周家人,包括周瀚文一家三口都在场,周家当家家主站出来,“在场的各位,都是瀚文长大的,他是不是妖孽,你们最是了解不过。可不要因为一个外来人的随口一句,就徒增伤害。”   底下人七言八语,说什么的都有,一副周瀚文就要妖化吃人的样子。   商人找准时机,指着周瀚文的儿子,说他遗传了周瀚文的妖性,再不处死,五福江又要发大水了,隆县就要沦为他父子两人的腹中餐。   周瀚文怒骂商人,说他分明是意图不轨,被他发现,这才伺机报复。   商人被当众道破想法,恼羞成怒,说周瀚文是没有辩解之词,就无中生有,指挥着大家冲进去,处死妖孽。   众人被轻易地煽动,提着棍棒打倒护院,一涌而进,绑了周瀚文和他儿子,押了出去。   向凝烟一个女子而已,根本无力阻拦,六神无主,被村民推倒在地,准备连她一起绑了。   巫师说着女子也是受害之人,不知周瀚文是妖孽,要大家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怜众人愚昧,被这所谓的巫师欺骗,还要赞誉他高风亮节。   向凝烟亲眼看着丈夫和孩子,被村民推进火坑,活活烧死。   她捧着丈夫和孩子的骨灰,痛到深处,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愤怒,她痛心疾首,她万念俱灰,她恨入骨髓。   向凝烟纵身跳入五福江,只求化为厉鬼,找害死她丈夫和孩子的人偿命。   她要那个巫师和商人生不如死,要那些愚民碎尸万段。   果如向凝烟所愿,她化为水妖,发了大洪水,吞噬了整个隆县。   从那以后,江水开始浑浊不堪。跟着,五福江也被改名为五浊江。   只是没有想到,时过境迁,愚民始终都是愚民。   每当有人拿孩子祭江,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儿子,无法克制怒火,时不时的就发一次大水,给那些愚民们教训。   而那些孩子的怨气重叠,堆积在她身上,如此也就形成恶性循环。   哎,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宛和陷入久久的沉默,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因为这个时候,任何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而没有分量。   向凝烟见宛和呆呆的不说话,她战战兢兢,尝试问了一句,“仙子,可否不再将我收进那葫芦里?”   宛和挑了一下眉毛,胆子挺大啊,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敢提这种要求的。   向凝烟是真的害怕宛和一掌拍死她,泪眼朦胧,小声解释着,“凝烟罪不可恕,也希望得到救赎。近来仙子忙碌,凝烟愿意从旁协助。”   大灾大难过后,经常伴随着瘟疫,宛和每天忙着看病派药,却来不及处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向凝烟有此觉悟,正好能帮上忙。   向凝烟本性善良,不过是商人居心叵测,才害惨了她。   宛和还是信任她的,答应了她的要求。“村民要问起,你只说是我的弟子,如今过来帮忙的吧。”   向凝烟点点头,感激宛和为她作出的考虑。   从下午开始,向凝烟也跟着忙了起来。      ☆、第 26 章   宛和召集起村民,告诉大家,尽快安葬过世的村民,否则尸体腐烂,容易引发瘟疫。   又吩咐大家准备草木灰,撒在村上。   家家户户都熬上艾草汤,用来泼那些尸体躺过的地方。然后按照顺序,来村长家里领取防止瘟疫的汤药。   向凝烟一刻不停歇,不是在后院里熬药,就是给村民们分发药材,要不就走街串巷撒草木灰。   她像左右手一样,帮了宛和大忙,让村民们轮番夸奖了几遭。   不像安安,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疯去哪里玩了。反正每天天一亮,就见不到她的影子。   在五浊县前前后后待了半个多月,才算稍微有点起色。这边能帮的忙,她们也帮得差不多,剩下的就要靠村民们自己了。   一个五浊县,就忙到今日,而五浊江沿江,还有几十个村子,还不知道是哪般惨样,宛和还得挨个挨个去看看才能放心。   宛和跟村长说明去意,留下一部分粮食和种子,带着安安和向凝烟,顺着五浊江往下游而去了。   全村上下,无一是舍得她们离开的,江边上,直至看不到人影了,村民仍长跪不起。   每到一个村,村民们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   每每这种时候,安安都会指着向凝烟,“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向凝烟除了哭,也不敢多说什么。   安安的一拳,最后打在了棉花上,会生上半天气。   一开始宛和还要哄哄她,后来也就习惯了,况且太忙,随便她吧。   久而久之,宛和也忙顺了手。   到一个新的村子,她迅速找到那个村的村长,设下义诊。   安安带领半大的孩子,撒草木灰。   向凝烟跟村上的妇女们熬药,派药。村长带着青壮力,处理村上的尸体。   无疑,所有的村子等称呼她们为活菩萨,最后,留着千万行眼泪送她们离开。   几乎每个村子,她们待完一段时间,走的时候,都会留下粮食和种子。   走完礼县,五浊江边的,最后一个县城的所有村子,都快到了年底。   宛和只求,她们留下的那些粮食,能让村民们安然度过新年夜,来年再有一个好收成。   忙了几个月,别说安安和向凝烟,就是宛和,也有些扛不住。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宛和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房间,想着抓紧时间躺一会,晚些时候,去地府蹭吃蹭喝。   屋里,向凝烟正在读书,眼泪晕开,迷了她的视线。   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向凝烟起身,给宛和让坐。   宛和也没有坐下,她好奇向凝烟又看了什么故事,这么激动。   上一回读着《西厢记》哭得稀里哗啦的,莫不是又在读了吧。   她拿起向凝烟搁在桌上的书,那一页书上,是一篇小文章,写的《项脊轩志》。   却滴满了向凝烟的眼泪,变得邹邹巴巴的。   能看到流泪的,想必是有点故事。   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宛和起身把书递还给向凝烟,随意说了一句,“看来,你是感触颇深啊。”   向凝烟歉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惜情至深处,无论是难过还是高兴,都无法假装,所以向凝烟的笑比哭还难看,宛和也大方的没有拆穿。   向凝烟接过书来,捧在心口,像是穿过时光,又看到了周瀚文,坐在窗边读书的模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向凝烟反复抚摸着这几句话,泪流如注。   当年她成亲之时,周瀚文也在院中,亲手种了一棵枇杷树。   夏日里,他们一家三口常于树下纳凉,生活简单而又美满。   那些美好的时光,像是指尖的流沙,一去不再复返。   只独独留下了她一人,困在这回忆里,走不出去,亦无法解脱。   向凝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泣如诉,“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就是宛和这样一个,不懂感情的人,也被向凝烟感动了。   宛和拉着她坐下,想抚慰她两句,自己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直肠子的小傻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思量再三,拍了胸脯,大方一回,“别哭了,你要还有愿望未了,尽可以告诉我。”   向凝烟泪眼望着宛和,她在确认,宛和是不是真的愿意帮她。   向凝烟跪下,给宛和磕了一个头。“凝烟却有一事相求。”   “哎,你也别动不动就跪,我都答应你了,起来说话吧。”   向凝烟起身,坐在宛和的下首,“凝烟三生有幸,能嫁与周郎为妻。几年前,听说他早已投胎转世,凝烟唯愿来生还能相遇。只是我们的孩儿,还在受苦,凝烟放心不下。”   地府的事,向凝烟知道的不少啊。   宛和细细问过后,原来这些年,向凝烟一直在打听丈夫和孩子的情况。   她还是水妖的时候,听得地府里,两个办差的阴司,在江边歇脚时谈话,说起过她的孩子。   周瀚文和孩子都是冤死,只要在阎君面前伸冤,服一年的苦役,就能重新转世为人。   但是向凝烟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不懂如何诉之于口。   心急慌不择路时,迷失在彼岸花海之中,不知归路和去路。   听说曾经有鬼怪施与援手,最后,那鬼怪,也在奈何桥上徘徊不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地府规矩就是规矩,如果魂魄误入花海,只能自己想办法走出来,不然被困永生永世。   向凝烟听闻时,恨不能一脚踏平花海,怒气无法控制时,又淹了一村的百姓。   宛和问她,“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就能确认那是你的孩子。”   向凝烟呆住,她并不能确定。   听着阴司的描述,她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又听说在受苦时,就失去了理智,无暇多想,被愤怒和悲伤控制,不能自已。   孩子是她唯一的遗憾,她求着宛和带她去地府。   如果那是她的孩子,她知道宛和有办法,能救孩子出苦海,如果不是,那她就去寻找。   宛和哑然,这凝烟莫不是疯了吧。   “你可知道,你是戴罪之身,你要去那地府,势必要受诛心、刮骨之刑,熬过刑满才能投胎。留在凡间,吃斋念佛,潜心修炼,说不定还能修得大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做不到,她宁可被打入地狱,也要亲自走一趟。   她只求孩子能脱离苦海,早日投胎。来生,找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健康的成长。   如果母子还能再见一面,就算要被审判,打入地狱永不翻身又如何,她也甘之如饴。   向凝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宛和能怎么办,总不好妨碍人家母子团聚吧。   反正,她也准备去地府,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   宛和伸着懒腰,爬到床上躺着,让向凝烟申时过来叫醒她,现在她需要躺会儿,晚上再带大家去地府。   向凝烟一定很纳闷,为什么一定是申时。   当然是因为地府申时至酉时开饭啊,不过宛和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晚上,宛和如约带了向凝烟,外加一个安安,去了地府。   将近新年,就连地府都比平日更忙些,鬼怪更多些。   也不知,那些病重,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是心知拖着病体,会冲撞了新年的喜气,所以都赶着趟的,来地府过新年了。   安安早就一溜烟,没影了。听阴司说,欺负判官后院那几只金鸡去了。   宛和就知道,安安那个没出息的,一来地府,她指定去那。   宛和领着向凝烟,往孟婆的院子里去,不仅孟婆的酒最好,菜色也是最好的。   向凝烟心心念念着她的孩子,又是第一次来地府,根本不识得路,只是跟着。   最后,向凝烟的眼神过于热切,宛和实在受不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吃饭的。   宛和千辛万苦,压下内心对美味饭菜的向往,绕回到了忘川河边。   忘川河水,还是万年不变的红黄色。河岸开遍了彼岸花,妖红似火,老实的做着奈何桥的接引之花。   花海中,无数鬼魂游荡,迷失了去路。   向凝烟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身穿藏青色小衫,戴着长命锁的三岁小男孩,就是她的孩子。   向凝烟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流。   宛和担心向凝烟见子心切,慌乱间掉入忘川河,或是也迷失在花海里,紧紧地拉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奈河桥上。   踏上奈何桥,青石桥面,桥西为女,桥东为男。   桥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看不清是否有来生的路。   向凝烟直直地,望着花海里的小小身影,被桥下偶尔飘过的云雾,激的心神震荡,也无暇顾及。   站定后,宛和给向凝烟戴上帽兜。告诉她,“一会救出她孩子后,你只能远远看着,万不可上前相认,以免影响迹缘。”   向凝烟点头,等在桥上。   宛和抽了一丝向凝烟的气味,炼制了一支引路的香,在奈何桥的东面点起。   香烟徐徐升起,蜿蜒至花海中。   小男孩沦为鬼魂多年,终究没有喝过孟婆汤,始终记得自己母亲的味道。   他寻着那股烟,一点点,最终走出花海,走上奈何桥。   向凝烟远远地跟着,无声地落着泪。   看着他下桥,看着他走进望乡台,看着他饮尽孟婆汤,走上轮回之路。   他死之年,他们母子情分已尽。   可,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喝下孟婆汤,要将她彻底忘记时,她还是心痛如斯。   前尘旧梦,悲欢离合,再是无法放下的前因后果,喝过孟婆汤,一切都会了去,化为过眼云烟,淡然消散。   向凝烟捂住心口,一点点滑坐在桥阶上。她咬牙忍着哭声,任眼泪横流。   她的泪,滴落在忘川河里,又为忘川之水,增加了一份血色和苦涩。   向凝烟终于明白,亲眼看着被最爱的人遗忘,是怎样的一种撕心累肺的痛。   宛和拿了酒,坐在桥墩上,陪着向凝烟。   向凝烟的失子之痛,宛和虽然没经历过,多少也能明白一点。   试问,桥上走过自己的亲身儿子,相互不能言语,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   当着你的面喝下孟婆汤,你不想他喝,又怕他不喝,会被投进忘川河中淬去魂魄。   最终,你们终究形同陌路,在也无能为力时,谁能不崩溃呢。   宛和牛饮着壶中酒,颇有为了向凝烟,借酒消愁的意味。   阎君站在远处的高台上,叫住前去拿向凝烟的狱卒。“再给她一刻钟吧。”   阎君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森罗殿,留下一队狱卒不知所措。   可阎君发了话,众人勉为其难,也必须得掐着时间,候在一旁。   向凝烟踉跄两步,扶着奈何桥。她想喝下一碗孟婆汤,忘记这些悲怆,可又不舍忘记,唯有任由眼泪横肆。   一刻钟过去,狱卒上前,发现宛和也在。   当首的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起走向宛和,行了一礼。“仙子……我等要提审向凝烟,这……”   过去这些年,终于,向凝烟了却这最后的一桩心事。   如今,她再无亲人,决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等狱卒继续说下去。“我跟你们走。”   自从拜入仙门,这是宛和第一次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好像是被人偷走珍藏的宝物,被人揪着的疼。   地府有地府的法则,她阻止不了,看着向凝烟,走向地狱十王的审判。   宛和来地府首要的目的,是蹭吃蹭喝,结果以悲剧落幕,她也没心情了。   一个人沿着忘川河瞎晃,一路晃到了黄泉路上。   宛和心不在焉,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深紫色的胸膛。   阎君皱紧了眉,显然是被撞疼了,为了王的尊严,生生地转开了话题,“本君最近见你,多愁善感的很啊。”   “我修为低,心性自然不如阎君那么坚不可摧。”宛和赌气地说了几句气话,才抓住了重点,“最近?我最近也没见过你啊?”   五浊江洪涝肆虐,地府收了太多阳寿未尽的小鬼,就怕招来大乱。   阎君既是地府之主,又怎会不往五浊江去,既然去了,又怎么可能没见到宛和。   阎君忽略宛和的问题,高高在上地教育道:“知道自己修为低,就该多用点心。”   宛和本想说,自己救苦救难,还没忙过来呢,哪里还有时间修行。      ☆、第 27 章   阎君却突然问她,“你可怜她,那谁去可怜那几百条,被无辜牵连的百姓?她受此惩罚,罪有应当。”   阎君的语气里,似乎透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般,叫拿得起,放不下,如何修成大道?”   被阎君说教一通,宛和弄懂他说的“她”后,越听越不对。“谁说我在可怜向凝烟,我可怜的是,她目睹亲生的儿子,忘记自己的这件事。”   阎君毫不尴尬,背了双手,一本正经地反问宛和:“你这是质疑孟婆汤的存在?”   这都是哪跟哪啊,阎君都是怎么把二者混为一谈的。   没等宛和问出口,阎君已经走出去老远,一抬脚,晃眼就进了森罗殿。   空留宛和一人,对着夜行的百鬼翻白眼。   被阎君“发自灵魂深处”的审问过后,气氛被破坏殆尽。   宛和一刻也不想在地府多呆,不然,她想她会忍不住,要去森罗殿打一架。   问题是,她好像也打不过。   宛和想着,这趟地府,来的实在不称心如意,酒没喝着,饭也没蹭上,平白无故的耗了几天,还被阎君教育一通。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呢。   说起来,安安这孩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不管了,安安玩够了,知道让黑白无常带她回人间。   宛和没带安安,自己先走了。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嘛。   宛和趁着天还没有大亮,独自回了人间。   而这个时候的礼县,乃至整个陈国上下,白宛和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似乎是一夜之间,宛和比那些,拿人头和鲜血换来军功的人,还要名声响亮一些。   甚至就是陈王,都对宛和感恩戴德。   陈王打听到,宛和暂时在礼县落脚,一个月前,派出特使,携带王旨和大量赏赐,也去了礼县。   之前的几个月,宛和成功的解决五浊江的洪涝,还捐赠大量的过冬粮食。   宛和此举,不仅帮陈王解决了内忧,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外患,难怪陈王如此积极。   所以,宛和走了一趟地府,再次回来,村上变了大样。   这天清晨,宛和前脚迈进村子,远远的,村口有一人,看着挺像村长。   他好像在等谁,在村口走来走去,等的甚是焦急,坐立难安。   待到宛和走进,慌慌忙忙迎上来的,可不就是村长。   村长应该找宛和找的太急,满头大汗的。   这下里终于瞧着宛和,他囫囵地抹了两把额头,“仙子,你可算回来了。快些进村吧,特使还等你呐”   “啊?什么特使?”宛和一头雾水。   村长催着宛和进村,一边走一边解释起来。“王上要见仙子,遣了特使相邀,前几天就到了。”   村长擦着汗,心里总算松快些。   他们一个偏远村庄而已,突然来了王宫的人,大家本来还兴高采烈。听说还带着王旨,点名了要见宛和。   宛和偏偏又不在,天天不在,众人难免着急,担心特使等得不耐烦,降罪宛和和村民。   特使带来的那一众侍卫,个个凶神恶煞的。   村里人都提心吊胆的,派出不少人寻找宛和,村长每天清晨等在村口,生怕错过了。   王宫来的人,再是难得一见,等了这么些天,喜事怕也等成悲剧,大家跟着如临深渊,不敢近前伺候。   到了今天,特使住的院子都没人敢路过,要不是他胆子大些,早折寿了。   终于等到宛和回来,他们在心里求着,快点去送走特使这尊大佛吧。   宛和有些小好奇,长这么大,什么鬼都见过,唯独没见过特使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看在大家眼里,画面虽然不是太美丽,也阻挡不了他们眼睛的锃亮,比第一次见到宛和还激动。   其中,还有一个不是村民的人,眼睛也锃亮,那人就是特使。   要知道,当初王上听说了宛和的事迹,像是看到了救星。   临走的时候,还千叮万嘱咐,让他对宛和一定以礼相待,最后务必把人请到王宫。   他们出了王城,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这偏僻之地。   村民说什么,人一直在的,就是此时此刻却找不到人影,殊不知,就有那么巧。   王上要见宛和,还不远万里派人护卫和特使,明显就是看重她,这让他怎么交差。   幸好,听说还要回来,大不了就是等吧。   刚才侍卫报告说,村长带着宛和回村了。   特使的心里也松快了,就算请不到宛和,至少见过了人,可以跟陈王汇报吧。   特使对着铜镜,再三确认,衣冠工整,好,可以出门了。   村口处,被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特使来的晚了些,领着一对侍卫站在最外围,踮脚也看不出,里圈是个什么所以然来。   太明显的,特使要见的人,被村民围在最里面。   村民叽叽喳喳,说个不定。不知情者,还以为吵架呢。   他咳嗽几声,提示特使来了。   可惜这一招吧,今天以前好使,现在吵吵嚷嚷,谁还能听得见。   特使急了,指挥侍卫排开万难,也不过看到一个后脑勺而已。   待到人群终于散去,特使才见到,迟到了三天的,传说中神仙本人。   过程实在艰难,导致冒出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村民们和宛和寒暄完毕,终于反应过来,特使也在,左右还各一对侍卫,威风凛凛,即刻安静下来,呼吸都能相闻。   这是个好时机,不能错过。特使给最近的侍卫递了一个眼色,侍卫会意,当即双手奉上王旨。   特使左手高举圣旨,架势十足。   奈何众人皆是边城小民,毫无见识,完全不懂特使是何意,所以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半点反应。   特使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王上有旨。”   众人好奇的等待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上有旨!”众人还是毫无反应。特使黑了脸,这王旨到底是念还是不念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众人直觉有危机,惶恐地望望特使,又望望宛和,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全溜走了。   特使和侍卫们目瞪口呆,当着仙子的面,又不好发作。   宛和忍笑,差点没憋出内伤。   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懂内情的,可她是江湖儿女,拜在仙人门下,怎么可能去跪凡人。   她的策略就是,懂也要假装不懂。   不过呢,人都散了,也没有必要在乎虚礼了吧。   宛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特使面前,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王旨,自顾自浏览一遍。   也没什么重要事项,大约意思呢,就是说她为国为民,陈王不能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应该对她论功行赏,顺便叫她进宫面圣。   宛和读完之后,把王旨扔回给特使。   要知道,见王旨如见王上,村民不跪就算了,连宛和也是用扔的。   特使魂飞魄散,在王旨落地的前一瞬,惶惶然然,用双手接住,到底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宛和几天没睡觉,哈欠连天,急需要补眠,根本没注意特使。   她边走边摆手,还一边用左手捂着打哈欠的嘴,“我先睡一觉,醒了再跟你们走。”   特使还没从缓过气来,便听到宛和的关门声。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大院呢,怎么顷刻间,只剩下他们了。   “……”遭,晚了一步,他还没说上话,还没告诉仙子,自己叫什么呢。   吃一堑,长一智。特使学聪明了,不能再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吩咐侍卫守在院中,尤其是后门,只要仙子醒了,就立马通知他。   如此一来,也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才放心离开。   离开王宫个把月,仙子也答应跟随他们回王城,他得写封信回去,告诉王上,他们一行将不日回宫。   到了午间,仍然没见侍卫前来汇报,特使坐不住了,跑到宛和的院子去查看,结果一切如常。   还是不放心,问侍卫仙子可有醒了,侍卫说无。   特使心想,既然是仙子,总有办法避开耳目,他得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他蹑手蹑脚,靠近窗户,拿食指舔了口水,戳破窗户纸。他凑在洞口瞅了一眼,还好,人还在,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人还在,他轻松了些,心情也好了,也能说话吃饭了。   特使如此算是壮举,引得村民侧目,都在猜测特使究竟怎么了,跟几天前完全不一样。   等到晚上的时候,还是不见侍卫汇报宛和情况,特使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免不了又跑一趟,最后还是一切正常。   特使这一天,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趟,惹得村民暗地里不少笑话。   村长实在看不过去,好意多嘴两句,“特使,您只管安心等待,仙子一般都是要睡好几天才能醒的。”   村长没想到,他这一多嘴,特使是信以为真,宛和却没有。   第二天,侍卫汇报,宛和一早留下两封信,一封给特使,一封让特使等安安回来,转交给她,然后走了。   “仙子当真是走了?”特使手里握着两封信,再次跟侍卫确认。   这可怎么是好,只是昨天匆匆见着一面,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呢,又走了。   特使瞪着村长,要不是他说什么放宽心,仙子一般要休息好几天之类的话,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仙子的院子,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不见了人。   这一趟要是没见着人,他心里还能好受一些,偏偏见到本尊,还又走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特使眼中直冒火,恨不能把村长盯出一个窟窿来。   村长后背冒着冷汗,直哆嗦,他本是出于好意,哪里能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村长又瑟缩了两下,才颤颤巍巍指了指特使手里的信,“特使,那个……”   “嗯?”特使回头,声音带着疑问的高声扬起,村长又是跟着一个哆嗦,最后没有站稳,跪在了地上。   “特使饶命,只是……信,您先看信,看看仙子都说了些什么。”   “哼!本特使还要你教?”特使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村长自作聪明,他还用得着看信么。   他甩开信纸,“嗯?”特使瞪大双眼,凑近书信,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一遍,确认无误。   特使面露笑容,附一低头,发现村长正在看他,又赶紧收起笑脸,叠好书信。   转头对着一众侍卫,“都回去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回宫。”   侍卫不明就里,面面相觑,王上让他们来接人的,这人没接到,怎么就走了呢。   特使让村长起来,把另外一封信交给村长,“仙子已经去了王宫,我等也要启程回宫,这仙子留给那个叫安安的书信,就麻烦村长转交了。”   村长接过书信,一再保证,自己会万无一失的交到安安手里。   一直到特使离开,背影都消失不见,村长才敢直起腰,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   话说宛和一大早的,就离开了礼县,却根本没有如她在书信上说的那般,赶往王宫,而是在一家客栈里,睡大头觉。   特使如何也想不到,宛和是因为烦他老往她院子跑,打扰自己睡觉,才留下书信偷偷离开的。   至于王宫嘛,那么好的地方,当然也要去,不过等她睡醒再说。   按照那什么特使的脚程,估计宛和睡够了,优哉游哉到了王宫,他们肯定都还在路上吧。   三天过后,宛和伸着懒腰爬起来,到楼下美美地享用了一餐,才不慌不忙地御剑去了王城。   以往有安安那个丫头在,宛和也没觉得不一样,今儿缺了她,反而嚼出她的特殊了。   一路上,也没个人说说话,自然也没什么心情游山玩水,宛和直奔王宫而去。   宛和御剑,岂是马匹能比的,她心不在焉地赶着路,才几天,还是到了王宫,还引起一点小混乱。      ☆、第 28 章   这天,陈国的保王派,在朝上公开反驳御史大夫,指责他是权臣,势倾朝野,无法无天,还列举相关证据和文书。   文书还未交到陈王手中,被御史大夫接过,以臣下蛊惑君王,栽赃同僚之名,当着陈王的面斩杀,杀一儆百。   而后,以几个保王派中的一品官员,皆已暮年为名义,罢免了官职,美其名曰让老臣回乡养老。   御史大夫此举,威慑了朝堂之上大小近百名官员。   中立一派,当即站在御史大夫的队伍中,而保王派的声音越见微弱。   下朝之后,众大臣簇拥着御史大夫,走出大殿,丝毫没把陈王放在眼里。   现在人去殿空,庄严肃穆,天家威仪的金殿,也显出落寞来。   若大的殿内,只剩下陈王和他的近侍周离。   殿内安静的,呼吸相闻,陈王仰靠在王位上,老泪纵横。   陈王久久没有离开大殿,他抚过金椅,像是爱抚自己的孩子般轻柔,总有人觊觎这把椅子,也不知道,御史大夫还能让他在上面坐多久。   当年他二十五岁继位,在这把椅子上,一坐就是几十年。   他自问,在位的这些年,对得起苍生黎民。   殊不知,到了最后,落了个桎梏于权臣,皇权旁落的下场,实在愧对陈国的列祖列宗啊。   陈王从龙椅上滑坐在地,捶胸顿足,“都是寡人的错啊,是寡人引狼入室,作茧自缚啊!周离?周离!”   近侍周离也为陈王触动,他抬了左手的袖子拭去眼泪,上前握住陈王的手,哽咽着,“王上,奴才周离在。”   陈王抓紧周离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御史大夫弄权,私自斩杀大臣,关押太子。   如今,又想挑起陈晋两国战争,无恶不作,导致祸乱四起,眼看着祖宗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寡人有罪啊!”   陈王说到伤心处,痛哭起来,“若因此断送陈国王脉,寡人便是千古罪人啊!”   陈王八岁开始,周离就伺候在旁,荣辱与共,陈王的心情,他怎么可能不懂。   一时间,金殿内,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宛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了王宫。   宛和御剑而来,正巧刚下过雨,她不假思索,飞上一重天之上。   她曾经学过酿酒,这种时候,一重天上的云露可是上上佳品啊。   王宫上方的初云,有阳光的温润,还有王室的气韵,所谓千载难逢,机会难得。   万明山的桃花酒,若是换成云露酿制,还不知道怎样一番美味。   宛和兴致很高,跳上一重天的初云上,专心致志地采集云露。   突然间,云下王宫里,传来声声龙泣,震耳发聩,宛和好不容易收集到小半瓶云露,还惊得她洒了一些出去。   宛和拨开云层,一探究竟。原来是陈王,难怪龙声都震到了一重天。   宛和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当即收好为数不多的云露,蹦下云层,坐在金殿的屋顶上,揭了一片瓦。   她倒要好好的听听,多传奇的故事,才能让一国之王,悲痛欲绝到如此地步。   结果从她坐在屋顶起,他俩就只剩下哭了,什么故事也没听着。   要她说呢,陈王虽然一时头脑发昏,但王宫内部龙气不减,龙声可传至一重天,还不算差到极点的王,如果得遇良臣辅佐,也不算无药可救。   只是可惜,奸臣当道,对于陈王而言,要重掌王权,可谓是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陈王派遣特使,邀请自己进宫,这事也算是能联系到一起了。   不管他是想自己助他一臂之力,还是打着修仙的幌子,然后暗地里重新崛起,都不该沦落至此残地。   陈王能做到这般卧薪尝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地步,她是佩服的。   不说别的,单是为五浊江边的那些村民,她也不会视而不见。   等到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宛和又揭开几片瓦,露出一个刚好够一人穿过的洞,宛和就从房顶的洞口跳进殿内,端坐在龙椅高高的靠背上。   宛和呼吸之间,皆是龙气,谈不上浓厚深重,至少灵气丰足,没想到这一呼一吸之间,她的丹田都扩充些许。“王宫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宛和太过大胆,竟然擅闯王宫金殿,吓坏了陈王和周离。   他们两人刚刚哭过,满脸泪痕,别提多狼狈,匆匆檫过眼泪。   周离一步上前,把陈王护在身后,“大胆,你是何人,敢闯禁宫?”   陈王蹒跚着站起来,抽出随身宝剑,指着宛和,“大胆狂徒,有何目的?”   一个激灵闪过,陈王想到一种可能,可又不敢继续猜测,害怕自己想法被证实,“难道……”   陈王悲愤愈加,“哐当”一声,宝剑掉在地上,声音在大殿内不断地回响。   陈王一个踉跄,周离赶紧搀扶着陈王,显然,他也猜到了陈王的想法。   陈王勉力站住身形,手下用力,推开周离,指着宛和质问:“说,是不是御史大夫,是不是他,指使你来杀寡人的?”   陈王摘下头上的王冕,抱在怀中,眼泪不自觉滚落。“御史大夫!申时乙!你就这么急着想要这顶王冕么?”   陈王心有不忿,挥手将王冕扔在大殿上。   周离忍着心疼陈王的眼泪,默默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起王冕,高举过头,走到陈王面前,跪下伺候着陈王戴上。   周离哽咽着,“厚德载物,这王冕太重,御史大夫哪里配得上,只有您,才受得住啊!”   “周离所言有理。”陈王感激周离的肺腑之言,也感激他没有见风使舵,始终陪在身边。   他两把抹去眼泪,站起来,昂起头颅,“来啊,寡人宁愿抬头死,也不做低头奴。”   “危急关头,陈王气势、威严不减,正气凛然,当真是王者风范,值得敬佩,只不过……”   宛和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脚尖还一点一点的,“只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   龙椅是权力的至高象征,但在宛和看来,这象征也不怎么样,因为她坐在椅背上,看着陈王主仆两人表演这么些时候,屁股硌得慌,实在不怎么舒服啊。   她从椅背上跳下来,向陈王走去,周离立马张开双臂,挡在陈王前面,宛和靠近一步,他就护着陈王后退一步。   宛和一个没憋住,笑了起来,“周离大人,你不怕死?”   周离撇开头,忽视宛和的问题。   他俩将她误认为刺客,她觉得挺好玩的,也不急着说出事实,可惜周离不配合,一个人的戏,还有什么看头,宛和放弃了。   她后退两步,席地而坐,随手捡起散落在地的奏章瞧了两眼,写的是官职升迁人的职位和名单,估计都是御史大夫一党,宛和又随手丢回去。   宛和又接着找了几本,全是党派相互倾轧的事,“怎么没有特使的书信,按理说,这飞鸽传书也不慢才对。”   找不到便罢,宛和盘着腿,左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白宛和,我先到了,不过你的特使还在路上,恐怕,至少还得半个月才回得来。”   两人听宛和一解释,又仔细观察了宛和。   陈王思忖,御史大夫心思深重,的确不太可能派人进宫刺杀,并且此人,还表现得如此随意。   说起特使的书信,的确早就收到了。   只是,周离呈上来的时候,遇上御史大夫的人,如果被他们无中生有,说成是重要军情,御史大夫哪里肯放过陈王。   周离想着,特使迟早要回来,王上安全更为重要,于是,周离当机立断,在被发现之前,毁去了书信,免去了陈王的一桩麻烦。   宛和点点头,倒是挺认可周离的忠心耿耿。   宛和大方地亮出身份,又将自己为什么会先到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了个清楚。   其实,宛和不必解释那么多,陈王也是相信她的。   因早年有一些际遇,陈王也算小有修为。宛和的修为深不可测,他根本无法看透,恐怕已达真仙修为也未可知。   他可以肯定,宛和不可能跟御史大夫那种人,同流合污。   陈王收拾起刚才的糟糕心情,看着宛和,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此处常有御史大夫的人出没,还请仙子移步到太极殿详谈。”   “也好。”这大殿好是好,太过空旷些,说两句话还有回声,宛和也不觉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周离向宛和行了一礼,要委屈她假装陈王婢女,随陈王摆驾太极殿。   如今,王宫内部,御史大夫耳目众多,他们不得不防。   如此,仍是被逼的如履薄冰。   即使宛和作了一番伪装,摆驾太极殿的路上,还是被一个当首,尖嘴猴腮的侍卫拦了下来。   他倒是眼尖,认出了不眼熟的宛和,却没认出王驾,竟敢阻拦。   周离跟那侍卫周旋几遭,仍然不放行,笃定宛和有问题,夹带了宫外军情,非要斩杀不可。   御史大夫竟然蔑视王上到这种程度,宛和有气,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   她憋住那股想揍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对那侍卫行了一礼。故意作媚了眼神,放柔了语气,“奴家见过将军。”   柔柔的声音飘过,且宛和还称呼他为将军,其中不乏有恭维,听得那人心猿意马。   那一对巡逻的侍卫看着宛和,眼都直了,笑得无比猥琐。   宛和想起宫里的昭仪,不是说御史大夫献给陈王的么。   这样的话,宛和有了主张。手下偷偷捏了自己大腿,痛感传来,提醒自己,又勉强着带着微笑,眼中含怯。   “将军,奴是昭仪娘娘老家送来的,专程进宫侍奉王上。奴不懂何为军情,更不敢夹带,求将军高抬贵手。”说着,宛和假意留下几滴眼泪来,顺势就要跪下。   当首的那人,似乎添了下嘴唇,立马握住宛和的手,扶起宛和,“姑娘如此貌美善良,又是昭仪娘娘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是我眼拙啦,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那人握住宛和的手,总也不放开,宛和甚是恶心,还得假意虚与委蛇。   “将军是好人,自然不会乱说,可……”宛和怯怯地,望着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趁机抽出双手,“可别人会说呀,众口铄金,到时候,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人搓着双手,仿佛细腻丝滑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宛和这么说,他哪里能忍,跟身后的兄弟们训话,“大家可都机灵着点,这是昭仪娘娘的人。”   众人马上换得一副严肃样子,站得笔直,异口同声的表示,今日巡逻,并未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见到王上路过。   宛和自然感激不尽,那人笑眯眯地放了行。   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最是惹人心疼。况且宛和遇上的还是登徒子,那人自然更加受用。   宛和在赌,赌这些人不敢冒犯昭仪,也赌他们别有用心,不会上报。   不过,可怜这双手,不知道要用多少香夷,才能祛除那股子恶心。   那些人不再多做追究,陈王一行得以离开,顺利到达太极殿。   进了太极殿,周离赶紧关上殿门,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宛和指着周离的额头,差点笑出来,“没想到,陈王近侍,是这般胆小之人。”   周离搀扶着陈王坐下,给两人倒了茶。“仙子不知,并非周离胆小,实则是刚才九死一生啊。”   区区一个无名小卒而已,还能九死一生?   其中大有隐情,周离不好细说,倒了茶,去太极殿外候着,替他二人把风,以免再横生枝节。   陈王告诉宛和,“刚才那个人,是御史大夫的义子李权,很得御史大夫重用,特意放在王宫,用以监视之用。如今的陈国,他的一句话,比寡人的分量都重。”   而且,御史大夫献上的昭仪,已经被惩罚数次,关入冷宫。   但是照刚才那情况,御史大夫应该没有将昭仪的事,告知其他的人,不然李权肯定能识破宛和的谎言,也就不会那么容易放他们离开。   想必御史大夫,并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周围的人,至少没有信任他的义子,倒是给了陈王喘息的空间。   而那个叫李权的人,吊儿郎当的,说是被重用,还不如说是,被御史大夫刻意把他丢在王宫,离得自己远些,以免坏了大事。   细思极恐啊,宛和想着,亏得御史大夫是个多疑的人,今日才得以险种脱困。   陈王以先生之礼待宛和,大方得体。   他说:“寡人听闻仙子传言,救我陈国百姓于水火,不管是于公于私,寡人都应当面谢过才是。”      ☆、第 29 章   的确,宛和的传言四起,越传越神乎,接连坏了晋国不少好事,连御史大夫都黑着脸。   就冲能膈应御史大夫的本事,陈王便动了重用宛和的心思。   陈王的心腹范年,劝说陈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如要重用,也需他亲自调查一番,以防万一名不副其不实。   若是御史大夫放下的诱饵,岂不得不偿失。   得到陈王的首肯,范年寻着宛和的传言,果然在五浊江遇上宛和,他在后面跟了宛和几个月,对宛和的评价甚高。   之后回信陈王,写着宛和不仅德才兼备,很得民心,且是有着高修为的修仙者。必能堪此重任,助陈王匡扶陈国。   陈王收到范年的回信,心情大好,若得宛和相助,王室也就有了底气。当即派出两路人马,一人为特使,接宛和进宫;另外一边,跟着范年,游说晋国。   本来两边都进行的好好的,没想到特使未回,宛和先来了。   陈王此番,也算得上礼贤下士了。   宛和答应陈王,会暂且住王宫,助他一臂之力。“不过,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不日也将会前来叨扰。”   王宫的龙韵灵气,即使对宛和的体质,都有一定的改善,就更不用说是安安了。   这里的确适合修炼,陈王开口之前,宛和先把安安也给捎上。   陈王没有不答应的,若大的王宫,还能住不下一个小娃么。   陈王以为还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说动她。却,没料到,宛和答应的这么爽快,这倒是足够让他惊讶的。   想当初,为了能说动宛和,愿意留下,陈王还特意,将整个凌霄阁空出来,等宛和来了,作为她的寝宫。   而王宫里布置最为不凡的,当属凌霄阁。历朝历代,都是饱含神秘浪漫的居所。   此前,里面住的,是御史大夫送来的杨昭仪,后来昭仪被御史大夫关入冷宫。   也就凌霄阁的侧殿,还住着一位从六品的才人,几月前,陈王将她放出宫,另行婚配去了。   如今,宛和答应的干脆,陈王都不知,该怎么说凌霄阁的事。   转念一想,宛和姐妹二人若住在凌霄阁,太过于惹眼,也就没再提起。想着,稍后再行选一处就是。   宛和看着陈王神游太虚,唤了一句“陈王”,陈王回过神来,继续跟宛和聊着,大约讲述了朝中的基本情况。   宛和越听越糊涂,“陈王修为不低,御史大夫却是普通人,为何却连一个御史大夫都治不住。”   陈王叹了一口气,“陈国曾经多少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王,死在求仙问道之上。寡人自修行以来,连寡人的父王也不看好,更何况是他人。   御史大夫擅长谋虑,爪牙甚多,低调蛰伏朝堂多年,从中做足了文章。   世人皆以为寡人不务正业,堕入魔道,迟早会祸乱天下,和陈国的先王们一般,死的凄惨。   朝堂更是错综盘结,大半归为御史大夫一党,以讹传讹,人言可畏啊。”   宛和又问,“那杨昭仪,不就是御史大夫送进宫,放在你身边的眼线么,又怎么会被关入冷宫?”   说起杨昭仪,正是戳中了陈王的心,那份苦楚,咽不下,又舍不得吐出,真真是折磨万分。   陈王偏着头,望着殿内的四方九耳瑞兽香炉,香料燃起,香气弥漫,薄烟如纱,油灯摇曳。   此情此景,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在殿内点起香薰,为他翩翩起舞的场景。   香还是那时的香,只是人……陈王嗟叹,扶着额,陷入沉思。   杨昭仪和陈王的故事,那都是多年前的一桩往事引起的。   杨昭仪就在几十年前,还只是一株荆棘而已,来自陈国的边境,遥远的雪山脚下,一个叫做胡州的地方。   胡州位于陈国和晋国接壤之地,四周皆是高耸的雪山,环境恶劣,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蔬菜,当地只能依靠游牧而生。   这里的陵县,地理位置更是特殊,虽是属于陈国的属地,却意外的变成两不管地带,导致陵县常年不得安生,战乱四起,山贼猖狂,民不聊生。   后来,雪山之下,迁徙来几头雪狼。经过几年时间,雪狼繁殖出百头来。   慢慢的,雪山上的口粮不够养活众多雪狼,它们逐步,开始攻击在山上安营扎寨的山贼。   不出半年,落草为寇的山贼,被雪狼解决大半。   留下的,就是实力再如何强劲,也不敢轻易出寨。   得力于雪狼的出现,雪狼和山贼相互制衡,陵县有了小小的生机,也过了几十年,相对太平的日子。   可惜,人们轻视了雪狼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雪狼,开始尝试着下山觅食。后来,干脆成群结队的攻击山下的村子。   陵县被皑皑白雪包围着,生存条件本就苛刻,除了山贼的侵扰,又多了雪狼的攻击,让刚刚开始安定下来的牧民,又被打入深渊。   陵县几个村长聚到一起,合计着,决定放弃这块,祖祖辈辈都生活的地方,另觅更加适宜居住之地。   商量过后,几人打算分别带一对人,查看大雪是否完全封了陵县,可还有别的出路。   一次偶然,牧民误入雪山,遇上了十几头雪狼。   正是一筹莫展时,雪狼却远远的,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并没有上前攻击的倾向。   众人不知所以,有个冲动的人走出来,砍了地上的荆棘,冲向雪狼,准备决一死战,而雪狼夹着尾巴,仓促逃跑了。   出来探路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抓住了,可以降服雪狼的把柄。   这几丛只生在雪山中的荆棘,名叫黑刺,通体乌黑,长满尖刺,且含有微毒,但容易养活。   此前,陵县的居民就是拿它当柴火,都嫌伤手,没想到还是雪狼的天敌。   众人仿佛看到了曙光,大家相互搭把手,砍了黑刺,带回村子,报告村长。   陵县虽然苦寒,可是祖基都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做那背弃祖宗的事呢。   如今有了黑刺,却是正好。   此后,大家不再提搬迁的事。陵县的所有村庄,都开始大肆种植黑刺。   起先,只在村口种植,牧民发现雪狼不敢进村,黑刺果然效果不凡。   经口口相传,越演越烈,最后,家家户户都用黑刺把房子围起来。   虽然不利用出行,同时也给村庄带来了一个惊喜,黑刺在冬季最冷的那一天,会开花。   花朵异于黑刺的黑,不仅明艳美丽,还有怡人的香气。   这是种植黑刺之前,牧民所不知道的,却也喜闻乐见,给村子增添不少生趣。   一回,有高僧进村,上门借宿。   他发现其中有一株黑刺,异于同类,气度不凡,但妖黑似墨,放任它继续生长,恐伤及平民。   高僧常年云游在外,信奉缘生缘灭,自有因果。   思及再三后,专程为它颂读佛法,点化了黑刺。   高僧不便带它离开,又怕自己走后,牧民控制不住它。   遂加上禁锢,要它在此地潜心悟道,如果突破心境,十年后禁锢自然解开,可化人形。   而如果它产生异念,则永远被禁锢在此,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高僧离开村庄之前,又为黑刺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后,黑刺便能开口说话,它感谢高僧时,他才发现竟是一名女子。   高僧落发前姓杨,又见她温柔文静,便赐名杨静娴,望她永远单纯娴静。   自古妖物修行本就不易,更何况自己还是荆棘,连存活都是困难,想要悟道难上加难。   所以杨静娴开了灵智后,万分珍惜这个机遇。   高僧走后,她静心悟道,果然没让人失望,几年来,修为一路快速增长。   这日,杨静娴的心境波动,大有突破的前兆,她欣喜之余,不敢大意,就此入定,寻找突破口。   偏生流年不利,近期大雪早已封山,大雪还在持续不断的降落,冻死牛羊无数,连雪狼都不再出洞。   温饱的边缘,激发了人类的偏激冒险之心。   山上的几个盗贼团伙,也要过冬,趁着恰好的时机,猖狂起来。   黑刺挡得住雪狼,如何挡得住他们疯狂的虐杀、抢夺。   家家户户种植的黑刺,昨天还是安全的堡垒,在今天却变成山贼助力。   山贼不过是在黑刺上,放上一把火,顷刻之间,火势借着冬风,蔓延了所有种植黑刺的村庄。   四下里,一片火海,无一幸免。   大火照亮半个世界,雪地融化,变成一片红色,早已经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雪水。   只有星空,依然璀璨。   那个夜晚,牧民的哭喊声,牛羊的嘶鸣声,山贼的喊打喊杀声,还有黑刺燃烧崩裂的声音,夹杂在一块,鬼见都愁。   杨静娴正在冲关的紧要关头,灼痛惊醒了她。   她睁开双眼时,四肢在火海中燃烧,切肤之痛,不亚于地府的刮骨之刑。   她才领略到道法的精妙,就要葬身火海,化为灰烬,她绝望着,被迫接受着死亡。   这时,陈王宇文博出现了,带领着军士,踏马而来。   当时的他,还仅是陈国的六公子,不得老陈王的喜爱。   他年纪轻轻,修为却超越陈国历代君主,道友、门客众多,德行俱佳,朝堂上,多得官员赞赏。   可,功高盖主,老陈王如何忍受,被打压的儿子,比自己声望更高。   老陈王认定宇文博是私自修行,违背列祖列宗的训诫,要治宇文博忤逆君主的罪,除非他放弃修为,外迁封地。   外迁,相当于是终身禁足,宇文博宁折不弯。老陈王的不喜爱,渐渐地变成厌恶,又不能堂而皇之地判罪,一筹莫展。   陈国还是老陈王的陈国,他的想法,直接改变着朝堂上的风向。   与六公子宇文博交恶的大臣,出了不少馊主意。   有一人在朝上,当着众大臣的面,上书老陈王。“陵县近年来越发乱了套,多位将军皆不能带给陵县和平,而六公子无论是修为还是品行,大家有目共睹,是平定陵县的不二人选。”   跟着,三公九卿全部附议,“恳请六公子宇文博出征陵县,解救陵县百姓。”   这分明是商量好的结果,老陈王仍然做出一副心疼儿子远征,有所伤痛的模样,不同意众人的意见。   太尉再次进谏,“陈王万不可感情用事,当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啊。臣想,六公子定愿一马当先,为陵县百姓谋得福祉。”   众臣随着太尉的有意指引,目光都看向宇文博。   而宇文博并无此意,众人逼迫之下,举棋不定,保持沉默。   老陈王装出面上犹疑,有些为难之色,丞相便适时当了那解疑的人。   丞相手执象笏,分别向陈王和宇文博行了礼,针对症结所在,下了重药。   “王上,平定陵县刻不容缓。六公子乃王孙贵胄,身份足够,又文武双全,早年征战西北,了解雪山的形势,是最佳人选。”   丞相跪在金殿上,掷地有声,“六公子远征陵县,为国为民,如能凯旋,必定,也当得起国本之重。”   丞相此言,不可谓不荒唐,宇文博冷笑。   这些人,为了让他能名正言顺的死,不惜下了如此重的诱饵,他又如何看不透。   立太子非同小可,岂是平复陵县就能换来的,丞相却能如儿戏一般,轻松诉之于口,无非,就是想要逼迫宇文博上战场罢。   但是能换来太子位的战场,又哪里有轻松可言。   先不说陵县地势崎岖,易守难攻,仅是恶劣的天气,就不易征讨。   就算万幸,死里逃生,奏响凯歌,三公也留有万全之策,挖下不知多少陷阱留给他,让他无法活着回朝。   更好笑的是,老陈王杀他心切,不假思索,拍案立决,当众允诺丞相的建议。   纡尊降贵,为了这个不喜爱的儿子,御笔亲书,立下圣旨。   上书:寡人登机几十载,惜年事渐高。恐日后国之无主,今特立储君,以固国本。王六子宇文博,征讨陵县有功,颖才具备,天下归心,有乃父之风范,可以承宗庙,立为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而后,加盖王印,送往宗庙加封,宇文博如果不出征陵县,圣旨便作废。   宇文博被迫卷入其中,朝廷上下多数人支持,无法全身而退,不得不出征陵县。   他内心明镜一般,这次远征,凶多吉少,甚至是必死无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又怎能认输。      ☆、第 30 章   宇文博打定主意,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仅要活着回来,势必坐上那至尊之位,要老陈王后悔,今天立下的圣旨,是多么草率而又可笑的行为。   当天下朝之后,老陈王派人送去铠甲,戈矛。   三天之后,宇文博城外点兵,众军士都知道此行苦寒,没什么油水,且有命去,无命回。愿意随同他出征的,仅有两千人。   这个结果,无疑是老陈王最喜闻乐见的。他的近侍汇报后,在宇文博誓师大典上,派人送上御酒,作为抚恤。   两千军士饮罢御酒,辞别老陈王,拔营往胡州陵县而去。   几月艰辛跋涉,到了胡州,军士不能适应寒冷天气,伤病增加,又赶上大雪封山,行军进程减缓数倍。   前后耗时半月有余,才赶至陵县。   从王都越州到胡州陵县,两千人日夜兼程,疲累不堪,伤病累累。   还来不及做任何休整,火光通天,山贼下山了。   宇文博不愧是带过兵的,有大将风范,当机立断,兵分两路。   点了一百人在此安营扎寨,三百人留守后方,伤病过重的,也留在营地休整。自己带领剩下的人,救助各个村庄的百姓。   宇文博不过是,为救一位,被困在黑刺火海里的孩子,扑灭黑刺上的火,也意外因此救下了杨静娴。   在杨静娴的眼中,那位英勇善战的人类将军,虽然纵马跳过黑刺,抱了孩子离开去,没有留给她,哪怕一个眼神,可是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忆犹新。   而她对于宇文博的影响,也始终留在那个雪夜,任年月如何更替,都无法抹灭。   杨静娴不堪灼烧,终究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夜一定经过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而她的恩人,运筹帷幄,旗开得胜了。   因为,她再次看到的,只有村里剩下的山贼尸体,还有恩人的部下收拾着战场。   她只在火光的映衬下,看到他的侧脸,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曾经高僧点化她时,就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有恩与她,还是救命的恩。   等到年满十年,禁锢破解开来,她一定化了人形,去寻他,去报他的恩情。   宇文博的无意之举,救了杨静娴,也从此开始他们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万般愁绪。   那晚,宇文博小试牛刀,便旗开得胜。   之后,率领一千多人,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摧毁雪山上所有的山寨,斩杀山贼无数,俘虏两百,其中头目十人。   剩余活口,力不能敌,逃至晋国,不敢再犯。   宇文博立下大功,按照老陈王圣旨,只要他能活着回去,即是太子无疑。   可能这一路上,直至摧毁山贼窝点,都太顺利,导致他大意,差点为奸人所害。   军中一名伍长,是太尉买通,派来谋害他的人。   伍长身份低微,总也没有找到靠近宇文博的机会。   等到了陵县,宇文博即刻踏上战场,形影更加难以捕捉,伍长计无所出。   他混迹在军队中,大战之后,终于等来机会。   剿匪的几天中,宇文博从未休息,此下困极,收拾战场,清算伤亡和余孽的事,他全部交给了先锋,自己回到帐中歇下。   多数军士在外,营地只剩下老弱病残,中帐守备微弱,正是伍长下手的好机会。   早在离开越州前,太尉就为他备好□□。   此毒名为鹰狼毒,听说鹰狼毒恶狠,遇血即融。中毒之人,生不如死,没有解药,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此毒还有一个妙处,便是中毒之人初始,并不会有任何征兆。   一月后才会发现身体不适,此时仍不会立即死去,只会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度日如年的熬过三五月后,才一命呜呼。   鹰狼毒可谓是最佳的选择,既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又能让宇文博在死前,受尽折磨。   趁着宇文博睡熟,伍长偷偷摸进中帐,将鹰狼毒,倒在宇文博左臂的伤口上。   亲眼看见□□顺着伤口处残血,融入宇文博的身体,伍长便算完成太尉的使命,偷偷溜出中帐。   可惜,伍长被钱财蒙蔽双眼,太尉是何人,怎么会留下谋杀王子的把柄。   太尉能提供鹰狼毒给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妙用,给宇文博用之前,当然先用在了他的身上。   伍长之于太尉,不过是多月后,陈国又一具尸体罢了。   太尉收到伍长飞鸽传信时,大喜。   他助王上除去眼中钉,肉中刺,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此后的人生,势必成为陈国上下,举足轻重的人,更为显赫。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精明一世的太尉,还是漏算一条。   他忘记了,鹰狼毒来自塞外,而宇文博曾经领兵西北,在塞外驻扎多年,他对鹰狼毒,可比太尉了解的更多。   宇文博知晓自己中的是鹰狼毒后,并未声张,正好,他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返回越州的路上,宇文博毒发,一受寒,就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军报和宇文博重伤的消息,一并传回王宫,还委婉地表达了宇文博将不治身亡,告知老陈王安排后事,做好准备。   老陈王心里是释怀了,表面上却不得不悲痛欲绝,独怆然而涕下。   两月后,宇文博回到王都,已经被鹰狼毒折磨的瘦骨嶙峋,浑浑噩噩,不成人样,终日缠绵病榻,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刻。   明眼人都清楚,他剩下的日子,都是按天算了。   宇文博归朝后,老陈王亲临,见过他一次,确如探子所报,其命不久。   他有言在先,且宇文博也是将死之人,当即放心大胆,大手一挥,命宗庙取出圣旨,颂于朝堂,昭告天下。   朝上文武大臣跪成一片,三呼王上万岁,太子千岁。   退朝后,圣旨由老陈王近侍,亲手送到宇文博府上,逐字逐句读给宇文博。   立太子一事,便形成定局,板上钉钉,覆水难收了。   一月后,太子府上进宫来报,太子已经水米不进。   老陈王沐浴斋戒三日,除去鞋袜,徒步到护国寺,为太子祈福。   宫外传的家喻户晓,民间甚至编了歌谣,歌颂老陈王的爱子美德,列国也说老陈王不避讳太子重病,堪当列国表率。   当这些赞美之词,传到老陈王耳朵里时,简直是意外之喜。   老陈王在后宫内自夸,此次不仅平定了陵县,还除了眼中钉,且收获民心,留下美名。   派宇文博出征一事,可谓是一石三鸟啊   然,老陈王高兴了没多久,太子府上又来人了。   这次,说的却是老陈王亲自祈福,感动上苍,太子的病有了起色。   民间又跟着传的轰轰烈烈,都说老陈王哀感天地,才救了太子一命。   老陈王这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却不能诉之于口,苦闷郁积于心。   偏偏还不好作罢,装作不知道,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呢,面子上也得派了御医前去瞧瞧。   每天,御医回宫跟老陈王汇报的,不是太子病情好转,就是太子已经能下地走动。   时常气的老陈王大动肝火,踢翻几案。   随着宇文博病情逐渐好转,老陈王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他再想杀了宇文博,已是有心无力,更堵不住悠悠众口,自是后悔莫及。   宇文博靠着鹰狼毒,使了一招苦肉计,跟着立太子的事落下帷幕,顺利达成野心,并且稳固在朝在野的地位。   朝堂上没人再不敢多言,唯一的瑕疵和例外,是申时乙。   他是如今的御史大夫,而那会儿,他只是太尉的门客之一。   原本申时乙想着随大流,做那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站在太子一派,息事宁人。   现实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下毒、远征的主意,全是出自申时乙的手笔,并且被宇文博查到头上。   他若成为太子阵营,太子如何能接纳,必定杀鸡儆猴。   若他继续跟着太尉,太尉不管是讨好太子,还是跟他撇清关系,都会杀人灭口。   算来算去,都是一死。   申时乙经过一番深谋远虑,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破釜沉舟。   干脆放手一搏,要谋就谋天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申时乙不敢掉以轻心,投宇文博爱才之好,斗智斗勇,大展手脚。   果然,申时乙得宇文博欣赏,虽然一直不敢重用,也未动过杀心。   朝堂上,宇文博留下可用之人,肃清了太尉之流,大兴商业,选举能人贤士。   一时,权利达到鼎盛,陈国也迎来文治盛况。   三五年的光景,老陈王的臭脾气,在现实中被磨的精光。   并且他已年迈,身体每况愈下,早不复几年前的精神,再大的火气,再倔强的心性,在衰老前,都不得不低头。   夜深人静,回过头再看看,他和兄弟斗,和嫔妃斗,和大臣斗,到了晚年,和自己的儿子斗,结果又得到什么。   揽镜自照,不过暮年的身体,衰老褶皱的容颜罢了。   他就是一国之王,又能如何,还不是得服老啊。   这么些年,他累了,终于发现自己累了。   老陈王独自安坐王位上,招手招呼近侍上前。   他拍着座下的龙椅,问近侍:“太子博,可当得起啊?”   近侍揣摩王意,谨慎恭谨回答道:“太子卓绝,仍不及王上当年万一。”   近侍间接回答了老陈王的问题,又不损他的面子。   近侍圆滑的奉承,已经不能让今天的老陈王大笑。   他除了摇头,感叹自己的衰老,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第二天上朝,老陈王的近侍宣读圣旨,禅位于太子。愿退处宽闲,优游岁月。   这边,宇文博顺利继位为陈王,陈国的朝堂迎来暂时的安宁,而另外一边,杨静娴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养好了伤。   山贼之乱,让她修为大损。   而十年之期将近,她得抓紧时间悟道,争取突破,化形成功,去还宇文博的救命之恩。   悟道切忌急躁,杨静娴性子安宁,最是适合不过。   佛家常说,岁末寒九,若无闲事,正是悟道好时机。   杨静娴参悟自然之法,天地之道,沉浸在道法中。   前后不过几月,她在冬日的静谧里,参悟了花开花落,达到超然洒脱的心境,成功化形。   那是她第一次,用人类的手指,触摸到白雪,用眼睛,看到云卷云舒。   原先,杨静娴想化形,无非是为了报恩。   化形后,心境已然大不相同,比起体验人生的喜怒哀乐,享受生活的安逸,她更喜欢参悟自然道法。   她感叹,道法奥妙无边,博大精深。   杨静娴感谢高僧的指引,如今侥幸窥见道法的冰山一角,怎可止步不前。   高僧说过,凡夫迷失于当下,后悔于过去。圣人觉悟于当下,解脱于未来。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还说过,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自己的内心没有放下。   杨静娴抛开苦恼,决定放下。   既已种下因,那就顺其自然,报恩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参悟呢。   只是杨静娴不知道,她荆棘化形,并无木心,不通世事,为人单纯质朴。   这一场参悟,被人利用,导致她与道法就此缘尽。   杨静娴化了形,离开陵县。   对于寻找宇文博,她不知从何处下手。   凭借着记忆,画下宇文博侧脸的画像,随身携带,便于询问。   辗转数月过去,她寻找了很多地方,俱是一无所获。   宇文博如今贵为陈王,出入王宫,又岂是平民老百姓认识的人。他们只觉得画上公子风采翩翩,不应该是等闲之辈,建议杨静娴去越州寻找。      ☆、第 31 章   王都越州,天子脚下,达官贵胄云集,就算没有她想找的,至少也有认识她想找的人。   跟着,杨静娴一路询问,当真到了越州。   那天,杨静娴照常拿着画像,在大街上打听画上人。   迎面逢着申时乙的车驾,此时,他已是少府,出行有随侍、车夫、侍卫,车队壮观。   杨静娴想着,能拥有这样车队的人,一定见闻广博,府上能人众多,肯定见过她的恩人。   百姓见到车队,都是回避,以免冲撞贵人。   杨静娴哪里懂这些凡尘礼节,举着画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要不是驾车人,技艺娴熟,紧急勒紧马缰,稳住受了惊吓的马匹,她怕是变成马下孤魂了。   少府的侍卫,哪里管她是谁,抓了她押到马车下,等候少府问罪。   街上百姓闻风聚来,伙伴指责杨静娴冒失,冲撞朝廷重臣,或看个热闹。   马车里,传出一个比寒九还要清冷的声音,“发生何事?”   马车夫向后拱手告饶,小声解释着。   那个声音,让不谙世事的杨静娴,第一次有了害怕,和想要逃离的感觉。   她手足无措,竟然傻傻愣愣的,想将画像往马车上递,“我要找画上的人。”   杨静娴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片刻。   马车夫讪笑,一马鞭抽到画上,鞭尾扫过杨静娴手指,指上留下红痕,她吃痛松手,画纸碎成两片,飘落在地。   “找人找到少府车驾前,我看你是找死。”侍卫放声嘲笑,“说不定你要找之人,死了也不一定。”   马车里依然毫无动静,也没有只言片语。好像跟马车外的世界,分属两国。   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更加显得杨静娴痴傻可笑。   她第一次感受到人心的冰冷,挣脱侍卫的桎梏,捡起被抽成两半的画像,握在手里。   珍惜地拭去画纸上的灰尘,毫不屈服,“画上人,在陵县大战山贼,英勇神武,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许你们胡说。住口,都住口!”   申时乙撑着脑袋假寐,听到陵县二字,坐直了身体,掀起车帘一角,“递上画像,与我瞧瞧。”   少府说要看画像,侍卫哪里还敢嘲弄,轰走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然后闭嘴禁声。   杨静娴越过侍卫,想将画像递给申时乙,中途被马车夫接过,马车夫再把被撕碎的画像,递进车里。   申时乙接过两片碎纸,拼凑在一起。   画纸上的用墨、用笔简单粗糙,画技拙劣,并且只有一个侧脸,但是很显然,所画的,正是陈王本人。   他甚至想仰天大笑,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有了开始反击宇文博的筹码。   申时乙勾起嘴角,佛了袖子,拍着画像,问车外侍卫,“刚才,是谁说,这位姑娘的恩人,已经死了的?”   众侍卫将其中一人推至车前,“陈五说的。”   叫陈五的人,不明白少府作何想法,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申时乙又问:“陈五,你可知道,这画上是何人?”   申时乙当然知道,陈五从不曾进过宫,护送申时乙上朝,也只在宫外等待,更不可能见过宇文博。   他将画像递出马车夫,还给杨静娴,也不等陈五回答,“画上之人,是当今王上。”   侍卫们,连同马车夫俱是一怔,待仔细回忆起,刚才做了些什么的时候,通通跪下,求少府饶命。   申时乙自认这些年来,含垢忍辱,怎么能让这种小事,留下把柄,坏了自己的大局。   且,这种无能的人,对自己完全没有帮助,不适合跟在他跟前伺候。   申时乙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这个陈五,既然不适合,没有用处,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他是要为王的人,怎可妇人之仁。   当即,大手一挥,“陈五公然诅咒王上,蔑视王威,处决了吧。”   陈五被申时乙判了死刑,眼睛混沌无神,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抹了脖子,血溅当场。   杨静娴被溅到一脸血,她不懂,王上到底是何物,为何只是提了一句,就要倒在血泊中。   难道人间,总是如此,充满恶意和鲜血吗。   她凝神细思,得不出任何答案。   马车里,申时乙的声音,再次打破安静,接着说道:“剩下众人,回府后,各自去领一百军棍。”   众人俯首磕头,谢过少府宽恕。   申时乙邀杨静娴上马车,语气客气平淡,丝毫听不出,那是一个刚刚杀过人的声音。   杨静娴直觉,这个人不是她能应付的,她不愿意。   申时乙迟迟得不到回复,也不见气急,再次邀请杨静娴,“姑娘,我恐怕是这越州,唯一认识你救命恩人的人了。”   他自信到自负,这个女子最后,还是会跟自己走。   确实,杨静娴听到这句话,不再犹豫,踏上了申时乙的马车。   申时乙在观察杨静娴,杨静娴却不敢望向申时乙。   进马车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的,除了一张清冷的,像是毫无生命迹象的皮囊外,再无别的感想。   申时乙审视着她,也不像在看一个生命,而是一个随时会死,此刻玩玩的小宠物。“你,叫什么名字?”   “杨静娴。”报上名字后,她不再多说一个字。   以他为官这么些年的经验,杨静娴的天真和性情,绝对与生俱来,很对宇文博胃口,是个难得一见的,又有趣的棋子。   他专程寻找,培养过这类性情的女子,全不如杨静娴来的自然。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会好好善加利用的。   杨静娴下意识,往马车的角落里有挪,就算是带着目的上的马车,她也要离得他远些。   申时乙假装没看见,吩咐车夫回府。   两个月后,是陈王的王妹,秀敏公主的及笄大典,届时,多国的公孙公子、使者都会前来观礼。   陈晋两国虽有不睦,却也在邀请之列。   晋国,一直是申时乙的最佳合作伙伴,他要想尽办法,在公主及笄大典前,把杨静娴献给宇文博,通过对杨静娴的控制,从而掌控朝局,得到天下。   然而,杨静娴超乎他的意料,她居然没有男女之别,高低贵贱之分,不通礼仪,不晓人情世故。   送进宫的人,不懂礼仪,闹出笑话,岂不是坏了他的安排。   绝对不可有这种意外发生,申时乙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让杨静娴明白,王是什么。   他告诉杨静娴,“你的恩人,是陈国的王,要报恩,要想站在他的身边,就必须得有配得上王的资本才行。”   杨静娴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地学习礼仪同时,偶尔也会抱怨人类麻烦。   一个月后,在申时乙的管家严格教导之下,杨静娴马马虎虎有点样子。   虽然都是些花架子,经不起推敲,但是距离大典,只有一个月。   再教导下去,如何让杨静娴在短时间内,得到陈王信任?   申时乙果断决定,当即吩咐管家,备了马车,就将杨静娴送进宫。   回府的路上,老管家不解,他问申时乙,“大人为何不对杨静娴下蛊,要是她进宫后,不受控制,反而将府上的情况告知陈王,凭借陈王的聪敏才智,怎么可能猜不到您的想法。”   申时乙大笑,笑老管家担心太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心里清楚,杨静娴千里迢迢来到越州,只为报恩,没有杂念,一眼就能看透,任凭陈王有多防备他,都没办法防备杨静娴。   若是对杨静娴下蛊,日常生活总会留下痕迹,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老管家还是不懂,“杨静娴既已入宫,日后便是王上的人,见一面都难,又如何能为大人所用?”   杨静娴这颗棋子,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她的真,完全不像是他的人。   只是这颗棋子,能使用的次数有限。不到关键时刻,他不会轻易动用。   “她会的。”老管家见申时乙胸有成竹,也不便再问,跟上申时乙,打道回府。   王宫中,宇文博把杨静娴叫到跟前,“你可想回家?”   要是她说想家,他便借此将她送走,省得日后跟申时乙玩心计。   杨静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家,她摇摇头,“我是来报恩的。”   宇文博纳闷,刚下朝,申时乙跑来跟他说,有一个女子想见他,接着下午就送来杨静娴,怎么看都不简单。   现在她又说自己是来报恩的,他们都当自己这个陈王是傻的么。   “你在陵县救了我的命,我得报恩。”杨静娴直觉,他想赶她走,“我才刚刚领略到道法的奥妙,你放心,报完恩,我会离开继续悟道。”   听她这么一说,宇文博来了兴致,询问杨静娴,“你也是修道者?既如此,又怎么会需要寡人出手相救。” 宇文博也想不起何时救过她。   杨静娴把他们如何相遇,为何要报恩,包括自己不是人类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宇文博。   杨静娴不知人心险恶,幸好她遇上的是宇文博,是个见惯了鬼怪神仙的修仙者,不然,不杀了她,也得当她是疯子处理。   宇文博听完,感觉在修道上,总算遇到了同道中人。   并且杨静娴单纯,毫无心机,很得宇文博欣赏。   宇文博即刻吩咐下人,设了酒宴,两人谈论道法,把酒言欢,成了知己。   他相信杨静娴所言,她跟申时乙只是偶然相识,也不再因为送她进宫之人是申时乙,而多加揣摩。   想要留下杨静娴,放入后宫就行,宇文博破格封她为昭仪,赐住凌霄阁。   老管家跟申时乙回报此事时,他正在府上,秘密宴请晋国的使者。   “好啊,不愧是最优秀的棋子。”申时乙拍手叫好,人才送进去,就封了从二品的昭仪。“宇文博,你把杨静娴捧得越高,他日,你们就跌的越重。”   晋国使者不知杨静娴为何人,申时乙凑到使者耳边,如此那般交代了一番,使者跟着拍手叫好,“那,全仰仗少府大人了。”   他们约定好,晋国助他得到王位,他给晋国包括胡州在内的三州。   两人默契十足般,相视一眼,仰天大笑。   两人谈罢大事,申时乙派老管家亲自送使者离开,交代他千万小心,不可走漏晋国使者在陈国的消息。   老管家给使者准备黑色斗篷,小心翼翼地送使者出城。   这边,申时乙抓紧时间,接下来的几天,私下又秘会了几位朝中大臣,几人达成一致,愿意唯少府大人马首是瞻。   处理完朝上大臣间的事,接下来,就到了该出动杨静娴的时候。   申时乙算着时间,在公主大典的前几天,以朋友的名义,备上礼物,进献给昭仪娘娘,并让丫鬟传话,约她到御花园一叙。   杨静娴如约前去,夕阳下,御花园的亭中,被洒上一层微光,申时乙背对着她,站在微光下,像是等候已久。   看着申时乙的背影,让人莫名的,生出一种落寞的情绪来。   许是杨静娴盯的目光太过真实,让申时乙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转过头来,正是接下来这场戏的主角。   他规规矩矩地,向如今的昭仪娘娘行了礼。   杨静娴倒是不在乎这些,但是申时乙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两人坐在亭中,等着茶点端上后,申时乙便挥退丫鬟等人。   杨静娴不是很喜欢申时乙这个人,连装作喜欢都做不到,“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申时乙给杨静娴倒了茶,又给自己满上,“我跟娘娘,也算是的上是朋友,朋友之间就不能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   杨静娴不置可否,端着茶,拿着点心,不停地往嘴里送。      ☆、第 32 章   申时乙站起来,走到回廊上,望着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杨静娴解释,“我是征战过沙场,见过地狱黑暗的人,知道安宁来的有多不容易。”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杨静娴不懂。他接着说:“那天吓到娘娘,是臣的不是。”   杨静娴转着脑袋思考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那天当着她的面,处决陈五的事情。   申时乙又说:“等到王被平民百姓,随意诟病的情况下,离国家灭亡也就不远了。我的做法,的确过于残忍,可国家不存,毛将焉附?最后受罪的还不是百姓?”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存在于陈国,列国都是如此。   她吃着点心,结合他曾经说的,“王”的特殊性,如今又说到安宁的问题,大约能明白他当时所作所为的一二。   心里对他的厌恶,降低了一些。   申时乙认真读着杨静娴的表情,“这跟列国之间,送公主和亲,是一个道理。”   杨静娴不高兴了,放下手里的点心,“男人的天下,为何要用女人,去做那牺牲品?”   她就是不明白,女子毫无地位可言,竟到了如此地步,被人当做商品,送去讨好别人。   讨好成功,便是男人高瞻远瞩,不为私人感情放弃前进的的脚步。讨好失败,便是女子无能,接着又培养下一个倒霉的女子。   申时乙反问杨静娴,“难道战死沙场的男人,就该死么?”   杨静娴愣住,她不知道,也没有想过。   “如果陈国也有那一天,我会死谏和亲。”   申时乙有些激动,“男人为天下而牺牲女人,的确为人所不耻,但是和战争相比,和死亡、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涂炭相比,和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陈国,是列国中最弱小的,一旦开战,国破家亡在所难免。   陈国当下,不适合战争,牺牲公主一人,换得一定时期内的太平,足够陈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到时候再迎公主,又有何不可。   公主既然生在王家,必然懂得王家的不易。   杨静娴被申时乙的高谈阔论,唬的怔住。   杨静娴点着头,仔细思考,承认申时乙所说,有一定道理。   虽然,她还无法接受他的说法,却明白,这都是在情理之中,真到了那一步,和亲,的确是不得不做的,最好选择。   申时乙回到亭中,饮下一杯茶润润嗓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如果到时候天下人要骂,就让他们来骂我吧,我甘之如饴。”   杨静娴觉得他,无论是胸怀还是智慧,并不比王差。   申时乙见杨静娴面露钦佩之色,他知道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杨静娴直直地看着他,他恍然大悟般,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恭敬地向杨静娴行了君臣之礼,“微臣僭越了,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些胡言乱语。”他看看天,“天色不早,外臣不便在此逗留,微臣告辞。”   不等杨静娴开口,申时乙便离开了。   申时乙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杨静娴越是忘不掉。   她回到凌霄阁后,还思索着方才申时乙的话,越想越觉得申时乙是国之栋梁。   那只不过是申时乙放下的,一个小小的饵,杨静娴被他表面误导,还不知道。   “垂钓”才刚刚开始,而他申时乙,正好,有的是耐心。   几天后,便是及笄大典,宇文博在太极殿,宴请各国使者。   按照陈国古法,由陈国最为德高望重,有德有才的夫人担任正宾,为公主梳头,及笄,此人自然非王后莫属。   公主的姐妹,担任赞者,协同秀敏行礼。   依照古法,经过宾盥、初加、叩拜等等繁琐的礼仪行完,便算是礼成。   接着内侍宣读圣旨,册封宇文秀敏为端孝公主,赐公主府一座,赏金银无数。   秀敏公主刚刚谢过陈王,晋国使者出列,代表晋国太子,直接向陈王表达了求亲的想法。   他国喜欢秀敏的公子,自知比不过晋国,都不敢再多提。   公主及笄大典,其实也是变相的,为公主挑选夫婿。   宇文博虽然不喜欢晋国,可如今,是晋国的太子求娶秀敏。   陈晋两国多年来,时有矛盾发生,扰的边界的百姓不得安生,要是秀敏嫁过去,两国是不是就会冰释前嫌呢。   宇文博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晋国的使者也不急,献上太子的礼物,以表他们的诚心,“毕竟是婚姻大事,陈王可仔细思量,在我等回晋时再行回复。”   第二天上朝时,宇文博在朝上,提出自己的困惑,集思广益,以便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   然而,文臣虽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却仍然不支持和亲。   “君子不应立于萧墙之下,于晋国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用公主换得邦交,有损陈国国威,难免被其他国家笑话。”   武将又说,“嫁什么公主,臣等堂堂男儿,还要牺牲公主才能保卫家国?臣等·1自请一战,攻打晋国,让晋国再不敢冒犯陈国。”   宇文博又问少府有何感想,低下却无人出列。   另一文臣出列,“少府大人忧民忧国,终是卧病在床,今日未能上朝。”   宇文博作罢,询问那位大人,“王大人,那你认为,该战还是和?”   王大人支持和,“晋强陈弱,此时发生战争,必定加重国家负担,有失民心。为何不休养生息,待来日,再踏平晋国不迟。”   王大人说完,两名大臣跟着附议。   大臣们各执己见,宇文博犹疑未决,举棋不定。   下朝后,宇文博有些苦闷,吩咐近侍周离带上酒,陪他去凌霄阁一坐。   凌霄阁内,院中的水池边,几个小丫鬟在教杨静娴钓鱼,正玩的开心,见是陈王来了,都识趣的退下。   宇文博随意地坐在水池边的石栏上,他接过周离的托盘,挥手让周离也退下。   他倒了酒,径直饮下,又倒了一杯饮下,才把自己的苦恼和盘托出。   杨静娴放下钓竿,坐到宇文博的身边,拿了酒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学着宇文博的样子,一口饮下,结果辣的她直咳嗽,不停地找水喝。   宇文博看着杨静娴的窘迫,捧腹大笑。   笑过后,宇文博心里舒坦多了,他半开着玩笑问杨静娴,“如果你是寡人,你会怎么做?”   杨静娴晕晕乎乎的,想起申时乙在御花园的高谈阔论,摇头晃脑地说道:“你是上过战场的人,怕是没人比你更懂战争的残忍了。”   接着,她又搜寻着记忆,把还记得的,申时乙当初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杨静娴的醉言醉语,很有道理,让宇文博豁然开朗,“对呀,他日陈国强大了,也可迎回公主!”   没想到她和王大人的看法不谋而合。   朝堂上,和少府申时乙交好的官员,都支持战。   他虽然借口生病没有上朝,大约也是支持战的意思。   王大人,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来往,明显不是申时乙的人。   杨静娴的性格,他最是了解不过,一个刚刚化形不久,还没有学会撒谎的人。   所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建议,才是最为靠谱的建议。   宇文博解了心事,心情大好,他知道明□□上该怎么办了,饮尽壶中酒,回了太极殿。   次日朝上,宇文博力排众议,同意晋国的求亲。   而这,也成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半月后,宇文秀敏带上十里红妆,百人陪嫁,千人的送亲队伍,在宇文博和大臣的目送中,启程去了晋国。   可惜,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两月后,车队刚刚踏上晋国的国界,公主死了。   消息传来王宫,又是好些天以后,晋国早已经集结十万大军,对峙在陈晋边界。   晋国说陈国欺人太甚,假意嫁公主给晋国,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羞辱晋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晋国使者,带着秀敏公主的绝笔书信,在陈国朝堂上,当面质问宇文博,要他三天之内给出一个说法,不然,他晋国的铁骑,将踏平陈国。   书信上写着,秀敏公主和司马将军,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可为了陈国,她只能嫁往晋国。   她本来已经断了所有的念想,司马将军却成了送亲的将军,她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   到了胡州,医女查出,她身怀一月有余的身孕,她既兴奋又害怕。   当晚,公主悄悄将此事,告知司马将军,司马将军当即便要带她离开,他说自己愿为天下罪人,也要跟她在一起。   有这一句话,秀敏觉得足矣,此生无憾。   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司马将军终身活在追捕之中,他应该为国效力,应该驰骋疆场。   送亲队伍不能踏进晋国国土,他们在胡州分别,她望了他最后一眼,只好对不起王兄,选择了自尽。   有他们的孩子陪着,她不觉得孤单,只求王兄放过司马将军。   医女也当众承认,去晋国的路上,公主和司马将军确实感情很好,并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读完秀敏的绝笔,宇文博怒火中烧,他疯狂地撕碎书信,不能留下,这可是秀敏给宇文一族,给陈国留下耻辱的证据,不能留下。   宇文博带着愤怒下了朝,思索着该如何回复晋国。   晃眼间,看到墙上挂着秀敏画的山水画,宇文博扯下画卷,正要准备销毁,看到了上面秀敏写的诗。   宇文博大惊失色,这首诗和晋国使者送来的绝笔,不是一个笔迹。   奈何,他在朝上时,怒火攻心,并未注意笔记之事,相反,还毁去了证据。   他明白了,这是晋国想要出兵陈国的借口,公主可能是死于晋国之手。   但是晋国屯兵于边界,虎视眈眈,前线告急。陈晋之战,一触即发。   晋国的使者还在陈国,等着他给出说法。   他肯定其中有猫腻,却苦于拿不出证据,如何是好。   “对,还有司马将军。”宇文博立马派周离,前去请司马将军进宫问话。   周离从将军府上传回的消息却是,将军辱没晋国太子,已被晋国扑杀,尸首无存。将军仆从一应人等,皆被处决。   这些,果然都是晋国的阴谋,他们买通了医女,陷害秀敏,又杀了司马将军,来个死无对证。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怪他不信任自己的王妹,亲手毁了书信,没有留下证据。   如今,大局掌握在晋国手中,他还能怎么办。   皆因此事,闹的满城风雨,人声鼎沸。   更有甚者,说宇文博贵为一国之王,想要借着公主名号,依附大国,结果却让人措手不及,不仅死了公主,还闹出这等王室丑闻来。   又说,杨昭仪前因讨好少府,反被少府被斥责,她又求着少府将自己送进宫。她以色侍人,魅惑君主,才被破格封为昭仪。   还有传言说,司马将军原是杨昭仪的入幕之宾,后来杨昭仪进了宫,为避嫌,也为拉近和公主的关系,便将司马将军送给了秀敏公主。   还说,秀敏公主和司马将军相互爱慕,感情甚好,杨昭仪却心有不甘,心生一计,蛊惑陈王一意孤行,将公主远嫁晋国。   公主宁可一死,也不愿遂了杨昭仪的愿,辜负司马将军的心,才在左右为难里,选择自尽,当真是当朝少有的烈女子。   这些传言,见风长,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室丑闻,成了平民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   ☆、第 33 章   在百姓嘲笑王室之余,又传来另一桩紧急事件。   三天之期已满,陈王坚定秀敏公主是清白的,苦于没有证据,给不出任何晋国想要的说法。   晋国的十万大军,向陈国开进了二十里,眼看着,胡州就要保不住了。   各地相继出现异象,这个村子,一夜之间死了所有的燕子;那个村子,一夜之间墙体崩裂;还有的村子,从地下挖出带血的器皿。   外间议论着,陈王听信谗言,过于宠幸后妃,导致后妃干政,祸乱朝纲。天现异象,陈国要被灭国了。   陈国上下,人心惶惶,民心不稳,人人咒骂陈王和杨昭仪。说杨昭仪就是商纣王的妲己,周幽王的褒姒。   住在边境的百姓,害怕战乱之苦,皆是拖家带口逃亡他国。   列国嘲笑陈王,暗自里,以此为戒。   民间传唱着,讽刺陈王的歌谣:陈王赔了夫人又折兵,死了公主,失民心。   正当陈国内忧外患时,申时乙站了出来,“臣坚信,秀敏公主乃明理之人,不会自杀,更不可能与司马将军有所苟且。”   申时乙说:“天下皆知晋国求娶秀敏公主,晋国完全没有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必是有人为了个人利益,杀了人,说成是公主自尽。”   申时乙表示,他愿意亲自前去晋国,只要他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授之以渔,绳之以法,导之以行。   他相信,晋王不是庸人,再加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动晋王退兵。   如此境地,陈王死马当活马医,只好同意申时乙出行晋国。   也不知道申时乙和晋王谈了什么,最后,晋国真的查出真凶,是使者大胆妄为,秘密杀害公主,查清案情后,晋国当真退了兵。   并且和申时乙协定,两国互市,二十年内不能发生战争。   二十年的太平,足够陈国崛起,安居乐业了。   申时乙此行立下大功,归国后,即刻被封为御史大夫。   听到这里,原来民间传言,说申时乙是因为进献美人,才封的御史大夫一事,也只是传说而已了。   宇文博以为此事该告一段落时,申时乙暗中对和亲的事,大做文章,民间又传开了。   说御史大夫临危受命,处事进退有度,有大将之材,君子风范。   反观陈王宇文博,都在说他昏庸无能,被女人蒙蔽了双眼,不纳忠言,致陈国百姓于水火,陷入被动,实乃不堪国之重任的君主。   此事愈演愈烈,这以后,陈国只知御史大夫,不知陈王。申时乙竟然也默认此事。   宇文博忍无可忍,想要处决申时乙时,皇权旁落,为时已晚。   申时乙已经做大,并且利用游说晋王之事,夺得陈国途经晋国的,沿线几大州所有的兵权。   午夜时分,更阑人静时,宇文博终于理清条理,追悔莫及。这通通都只是申时乙的局,和晋国连谋的局。   他们都被利用了,包括杨静娴,包括秀敏,包括王大人,更包括他这个陈王本人。   宇文博在杨静娴处,借酒消愁,喝的烂醉如泥。   醉后,他才敢放声痛哭,痛恨自己的大意,养虎为患,“寡人当年从陵县回来时,就不该犹豫不决,应该果断杀之。”   他恨啊,陈国经过这番风起云涌的变化后,大局已定,陈国将不再是他宇文氏的陈国,要改姓申了。   杨静娴也恍然大悟,她被申时乙利用了,亏的她还念着他的好,以为自己报了恩。   她突然记起来,曾经申时乙说过,当君王被百姓随意诟病时,就是政局动荡,离改朝换代不远的时候。   他们真傻啊,信了申时乙的衷心。   没过几天,申时乙私自废了杨昭仪,偷偷将其打入冷宫。   又以宇文博陈王的名义,斥责太子不忠不孝,将其软禁王宫。   这些,都是宇文博费劲千辛万苦,才得知的消息。   深夜,他一座一座宫殿的寻找,也花了多月,才在地处偏僻的冷宫,找到杨静娴。   然而,却一直没有寻到太子的踪影,甚至不知道太子是否还安好。   申时乙名义上,一人之下,实际,万人之上,全权掌控着朝堂。   他除了没有那张龙椅之外,得到了所有。   奇怪的是,申时乙并没有立时三刻夺取王位,而是耍着陈王玩一样,任由宇文博当一个傀儡王,像一个摆设一样,每天坐在王位上,让申派嘲笑。   申时乙像是在告诉天下人,王位之于他,想得就能得。   这个天下,从来都是,只有他不想要的,还没有他要不到的。   申时乙将陈王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一转眼,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陈王讲完故事,眼角还挂着泪水。   这二十年里,他跑遍整个王宫,都没有寻到太子踪迹,也不知道太子是活着,还是已经为申时乙杀害。   难道他宇文一族,真的就要毁于他手吗!   宛和听着陈王的故事,听的哈欠连连,原来这些全都是历史问题啊。   她想她明白了,为什么申时乙,没有在二十年前称王了。   不就是想要等,陈晋约定之期一到,把战乱的缘由推到他宇文博身上,让陈王彻底的身败名裂,然后他趁乱称王么。   所谓御史大夫进献美人,最终,美人却变成了陈王的知己。   可这也不对啊,陈王那么迷离的眼神,望着香炉出神的模样,分明是对杨静娴情难自已,可杨静娴早就被关入冷宫啊。   宛和还在疑惑,陈王就道出了缘由,“静娴被关入冷宫后,我时常偷偷去看她。我们是这个宫里,同病相怜的两人,也因此日久生情。”   “寡人无能啊,寡人枉为一国之王啊!”即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又救不出自己心爱的女子,还只能眼看着申时乙做大野心,无能为力。   宛和拍拍陈王的肩膀,让他放心,“你龙气犹存,宇文一族的王脉仍在,国运不会突然断裂的。”   窗外,月已中天。宛和饮毕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有了片刻的清醒,她起身准备找个地方歇歇。   陈王叫住宛和,“仙子,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嗯?还有何事?”   陈王对宛和行了一礼,是只对君王行的重礼,“求仙子寻得我儿。”他呜咽着,像是经过莫难的考量,才下定决心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名声不在不打紧,毕竟也老了,没几年可活,但是陈国,却是万万不能落在申时乙的手中,太子是唯一的希望了。   宛和颔首,一个闪身,飞出了太极殿。太极殿出来不远处,就是御花园了。   奇怪的是,这都年底了,大冷的冬天,月光下的荷花池里,还开得茂盛,郁郁葱葱,香气袭人。   最妙的,此处是龙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荷花池边,有一棵参天大树,正好,还方便修行了,宛和便飞进树冠里,宿在了树上。   次日,宛和被宫中行走的宫女、内侍吵醒。   可能因为呼吸了一夜的龙气,宛和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被吵醒时,还能一反常态的没有骂人。   刚要准备跳下树来,她发现不对啊。   御花园的确是距离太极殿很近,可毕竟不是王住的地方,可为何这里的龙气,反比太极殿的还重。   宛和一拍脑袋,真是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忘了,赶紧算一卦啊。   宛和摸出储物袋,翻了半天,才找到龟壳。   就着龟壳推演一阵,上面显示的,龙气居然是来自于太子,而且处于正东方位。   看来陈王的担心是多余了,他的儿子不仅没死,还是命定的下一任陈王呢,陈国离改朝换代差得远了。   “正东方位嘛。”宛和在树上看了一下,不就是荷花池么,难道太子被困在池底?   那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此地的龙气,比陈王宇文博周围还重。   宛和活动活动腿脚,“噗通”就跳入了荷花池。   池里水温怡人,并不觉得寒冷,有龙气滚滚而来,难怪寒冬腊月的,荷花还开得那么娇艳,陈国的龙脉都用来养花了,能不漂亮吗。   说来陈王还是修道者,跑遍了王宫上下,就没有发现这处的异象?为人父母者,关心则乱,他该不会以为这里是温泉吧?   算了,正事要紧,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宛和运起避水诀,在水池里寻找可能藏匿太子的地方。   她寻遍整个池底,没有找到任何突破口,这里应该有密室,而且是在荷花池的地下才对,不然解释这处的龙气。   这就麻烦了,他虽然能确定人在这里,问题是怎么进去。   宛和是个急性子,她才没有那个耐心,跑遍整个御花园,只为找一个可能莫须有的机关。   她直接对着池底就是一拳,随着整个御花园都摇晃,震动了两下,池底慢慢裂出一条缝隙。   突然,“轰”的一声,池底裂出大洞。荷花和着池水,卷着宛和一起,涌进那个大洞。   池水卷着宛和,把她冲到一面石墙边上,宛和撞到墙上,终于停了下来。   突然席卷而来的池水,吓得她措手不及,呛得连连咳嗽。   她赶紧冒出头瞧了一下,石墙其实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中间是石阶。   看样子,她用蛮力打开的,不过是一面比较厚的墙而已,那石门里面才是真正的密室。   宛和爬出水面,站上石阶,丹田运气,烘干一身湿漉漉的衣服。   宛和抬头扭扭脖子,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暗道糟糕。   头顶的荷花池,只剩下一个洞了,荷花残败,都在她脚下的水面上飘拂着呢。   她这一拳的动静忒大,御花园又人来人往,被发现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啊。   宛和透过那个洞,望天叹气,“叫你温柔点吧,温柔点,你偏不,捅娄子了吧。”   没办法了,修荷花池,她不会呀。   不过,可以施一个障眼法,至少能瞒过前来探查的眼睛不是。   宛和暗喜,夸自己足够聪明。   布置好障眼法,宛和自己瞧着,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凡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发现不了。   宛和拍拍心口,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收拾荷花池的惨剧,就该研究这边的石门。   宛和上下左右全都摸了一遍,还是找不着怎么打开,完全没有头绪。她这急性子,真是忍不了。   她右手立马握拳,提气,一圈挥向石门。霎时,石门被她砸的一个粉碎。   石门的里面是全是书,可能是个书房模样的密室吧,而且,好像,她又捅娄子了。   密室被宛和蛮力毁掉,书籍散落一地,书丛中,吓得跌坐在地的,还有一个看似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文弱不堪,皮肤惨白,一看就是关在地下太久,没见过阳光的病态样子。   宛和喜见于色,仅凭这密室内的龙气,她就能断定,她找到了陈国的龙脉,也就是太子宇文极了。   宛和有些眉飞色舞,小心地绕过,她制造的一片狼藉,蹲在宇文极身旁,“你可是太子宇文极?我总算找到你了。”   相比宛和的兴奋,宇文极就不一样了,他蹬着双腿,被宛和吓得后退。“躲了二十年,还是你们还是发现了。”   宛和堕云雾中,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太子关久了,把脑子惯出毛病了吧。   宇文极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又后退了两步,被脚下一本书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书名《太史公自序》,一股热泪,如何都止不住了。   宇文极怀揣虔诚一般,捡起书籍,翻开第一页,“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   ☆、第 34 章   他念的什么,宛和也听不懂,还一头雾水,糊里糊涂着呢。   宇文极悲伤到了极点,反倒笑了起来。他流着眼泪,扔掉书,张开双臂,昂头挺胸,“陈国如今君不君,臣不臣。我就算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来啊,申时乙的爪牙,杀了我啊。”   宛和被宇文博呛得无言以对,他和陈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父子关系。   这两父子真是有趣,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做是刺客。   宛和摸摸自己的脸,不至于吧,她真就长得那么凶神恶煞?   宛和这边,还在为她的脸,有点小小的伤感,宇文极还在慷慨激昂,“既然被你们找到,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请便吧,我宇文家的男儿,绝不叫一声饶命。”   宛和这回是哑口无言,救个人而已,还真是麻烦。   她才懒得去费心解释呢,一拳过去,直击宇文极的肚子,把他打晕了事。   为了不引人注意,宛和把宇文极收进锁妖葫芦里,把他交给陈王,让陈王帮她解释去吧。   宛和竖着耳朵,等到御花园里没什么声音的时候,一个纵身,跳出地面,往陈王的太极殿而去。   她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着自己又积累了一件功德,她可是拯救了陈国的龙脉。   申时乙再怎么削弱陈王的权利,只要龙脉不灭,宇文一族迟早崛起。   反过来呢,怪申时乙自己有眼无珠,认不出太子是龙脉就算了。好不容易抓了人,还不关的隐秘些,这么轻松就被她救了出来。   宛和满脸的嘚瑟,想着,一定要在陈王的面前大肆吹嘘,骗一点宝贝来,然后去换点酒钱。   到了太极殿,凑巧碰到陈王下朝回来,在殿里喝闷酒,只有周离在旁陪着。   刚才朝上,还愿意维护他的那几位老臣,又被申派排挤了。   宛和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取出锁妖葫,把宇文极倒了出来,“陈王,快来,你的儿子,本仙已经帮你找到了。”   陈王激动得颤抖,急切地跑过来。地上躺着的,和他有着一般轮廓的年轻男子,正是他二十年未见的儿子啊。   宇文极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紧抿着嘴唇,肌肤白到透明。   陈王小心翼翼地,摸过宇文极的头发,手指都在抖动,他望向宛和,“仙子,我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晕过去了。”   既然,陈王这么急着跟儿子叙旧,她也不介意帮帮忙。   宛和在太极殿内,找到一壶冷茶,拎在手里,走回宇文极躺着的地方,看了两眼,不像是马上就要醒的模样。   宛和拎着茶壶,劈头盖脸的,往宇文极脸上倒,茶水横流,呛的宇文极瞬间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宛和的视线。   刚醒过来,就看见宛和用茶水泼自己,分明不是好人。   他一跟头坐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指着宛和,正要慷慨陈词一番,被陈王打断,“太子,是我儿太子极,寡人无能,害苦了你啊。”   宇文极看看宛和,又望望陈王,“父王?”他在地下一待,将近二十年,他以为申时乙早就杀了他父王,取而代之。   “可是她?”宇文极始终认为,宛和是申时乙的人。   周离协助着陈王,扶起宇文极,在一边坐下来。   陈王跟儿子二十年未见,他握着宇文极的手肘处,舍不得放下。   他把宇文极周身检查了一遭,并未伤处,才略微放了点心。接着,跟宇文极介绍宛和,“这位是仙子,特意进宫协助寡人,也是她救的你。”   听到这里,宇文极挥开陈王的手,站起来,指着陈王,“你身为陈王的王,前有重用奸臣之事,现在轻信这来路不明之人,陈国不毁在你手,还能毁在谁手?”   他才不信宛和是什么仙子,肯定是申时乙派来的奸细,不然何必用蛮力掳他到此地,不过是想在他父王面前装个样子,博取信任罢了。   他的父王,不正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王么?   救他?是来抓他的还差不多,他也根本无需别人来救。   是,他曾被申时乙软禁过,但是早在二十年前,他被抓的第六天晚上,他就偷跑了出来。   他刚逃出来,申时乙就斩杀了所有知情的守卫。他偷跑出来的事,除了申时乙和一个老奴,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当晚他慌不择路,误入尚食局,和一老奴撞的满怀。   他询问老奴可有地方藏身,申时乙正在满王宫的搜寻自己。   老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吱吱呀呀比划着,宇文极也看不懂,可后面追兵将近,声音就在不远处,急的团团转,汗成股地往下流,迷了眼睛。   老奴拉着宇文极,一路小跑,出了尚食局,从小门进了未央宫。   这不过是先王的王后,生前所居住的宫殿,申时乙未反之前,他常来玩耍,所以未央宫根本不是一个好的藏身地。   他在一边焦急的抓耳挠腮,老奴不知动了什么,打开一个机关,就把他藏了进去。   进去之后,宇文极才知道,未央宫的下面,竟然还有如此一座,宽敞宏伟的地下宫。   在地下宫的书房里,他找到一些残留的笔记。   原来这里不是普通的密室,是帝陵,先王生前偷偷建造,用于合葬自己和王后的地方,其用意为永生永世守着陈国。   后来就不用说了,禅位六子,放下了所谓的永生永世,却给了宇文极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为了掩人耳目,每天傍晚,老奴会下到地宫里,给他送第二天一整天的饭食。   渐渐的,好几年后,他也能看懂些老奴的比划。   老奴告诉他,自己是先王的近侍,先王仙逝,他被赐随葬,那本来该是他莫大的荣幸。   然,喝下□□后,他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哑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认为是先王恨他的背叛,才以此惩罚他。今日终于明白,他活着,还有这样重要的作用。   此后,老奴除了送饭,还会带去一些打听到的朝局变化。   宇文极躲在地下,一边分析朝事,一边奋发图强,研读先王留下的所有书籍,发誓,他日一定从申贼手中夺回陈国。   几年后的一天,老奴比划着告诉他,这个地宫还有另外一个出口,在御花园的位置。   宇文极不懂老奴此时说这话的意思,老奴告诉宇文极,他是以打扫未央宫的宫人身份,才得以能够出入未央宫的。   近来,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要去陪伴先王了。   他几年前,收了一个徒弟,为人老实可靠,以后由他的徒弟,以别的方式来送饭了。   他已经告诉徒弟,自己死后会魂归御花园,做一只野猫野狗,或者花花草草。若是感念师恩,就每日傍晚时分,用竹筒封存一天的饭食,丢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祭奠一二。   老奴的弟子确实可靠,这么多年来,风雨无阻往荷花池里投食,才让他熬了过来。   今天,父王眼中的仙子,就算她不是奸细,一路将他被掳至此处,也被申时乙的人发现了踪迹。   如此,也可看出此人居心叵测。   难怪陈王找遍王宫,也找不到宇文极。先王跟宇文博那差劲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告诉他有一座地宫。   陈王也算明白过来,二十年前,申时乙的权利已达如日中天,却没有杀了他称王的原因了,因为他跑了太子,做不到以绝后患,才多留了个心眼。   既然申时乙还在寻找宇文极,如今他又出现在太极殿内,不知申时乙的眼线是否知道,周离赶紧关上殿门,自己在殿门口望风。   此时的宇文极,异常激动,言辞激烈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王,试问,你做到了哪一条,你可对得起陈国的黎民百姓。”   二十年的地下生活,彻底改变了宇文极,幼年的记忆,鞭笞着他,要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每日在暗无天日的地宫内,拼命的学习,只求大成,能为陈国谋划将来。   可是他的父王宇文博,自从被申时乙把控朝堂,只知暗自神伤,饮酒度日,失去了往日的野心和抱负,毫无王该有的样子。   激动之下,宇文极说的话,难免有些伤人,却言辞凿凿,令宇文博不语,羞愧难当,自觉无地自容。   陈王撑着桌案,竭力稳住颤颤巍巍的身形,趔趔趄趄的走出几步,振臂高呼,“寡人有罪,寡人有罪啊。”   刚喊完,吐出一口暗黑的血,晕死了过去。   一看就是常年内心郁结的症状,心结不解,命不久矣。   宇文极吐一时之快,气晕陈王,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呆在当场。   宛和赶忙冲上前去,给陈王服下一粒护心丸,把了脉,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是心病。   所谓心药一到,药到病除,看宇文极的模样,就不知道陈王的心药何时到了。   宛和看不下去了,揪住宇文极的衣襟,“你堂堂男儿,言语中伤自己的父王,对你有什么好处,有本事,你到申时乙府上说去。”   宇文极意识到自己过于偏激,但也不愿意被一个掳走自己,不明来历好坏的人教训。   他也没回宛和的话,挥了袖子,赌气一般,往殿外走,他这就去找申时乙理论去。   “你真要去?”真是受不了这对父子,宛和强行拉住宇文极,“你这是跟我赌气啊,还是自愿送死?”   宇文极扯掉宛和抓住他袖子的手,连连挥了袖子,像是宛和是个多脏一样的存在。   宛和瞪大了双眼,太气人了,举着拳头示威。   宇文极挺直了脖子,无所畏惧,“你终于露出了本性,你就是申时乙的走狗。”   这还说不通了?好吧,怪她自己,喜欢用粗暴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给这太子殿下留下了,不可湮灭的坏印象。   她还不信了,以她的口才,还说不通一张白纸的傻太子。   宛和深吸一口气,预备讲讲自己行的善事,通过事实让宇文极信服。   才开口,没说两个字呢,太极殿内,被人用强大的法力撕开空间,太极殿内出现一个空洞,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万年不变,爱穿深紫色外袍的阎君。另外一人,就是在地府,玩的乐不思蜀的安安大小姐。   宛和惊愕的合不拢嘴,那么讨厌小孩的阎君,亲自送安安来?她揉了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宛和的小心思,一丝不落的落入阎君的眼里,他勾起唇角,似是久违的微笑,又像是被宛和逗笑的。   他还是老样子,高高在上,背着双手,对着安安,“去吧,她在等你。”   在场,毫无疑问,安安是唯一兴奋的人。   阎君开了口,她也不怕放肆,叫着姐姐,冲进宛和的怀里,可着劲的撒娇。   宛和被安安撞得一个趔趄,堪堪稳住后,拥住她。   安安,是她从小养大的,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分别这么久,的确是分外想念。   宛和搂着安安,对她的生活细节,无一不细细询问一遍。   这边宇文极,眼神直愣愣,像是定在阎君身上般。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几个大跨步,越过宛和,跪在阎君跟前。“苍天怜悯,地神显灵了!”   地神?宛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一看,阎君的脸上却明显写着,原来如此几个字。   宇文极却磕着头,振振有词,“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阎君为地神,极有幸一见,必然一跪。”   宇文极诚恳的拜谒着,“如今陈国内乱,申时乙为人臣子,不思辅佐君王,夺取政权,勾结外邦,为祸百姓。地神既已显灵,还望指点极一二。”   阎君来的真是时候,宛和暗喜。      ☆、第 35 章   她走到宇文极面前,和阎君并排,抱着双臂,“不对啊,宇文极,你说我是申时乙的走狗,我旁边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了,当然也是走狗无疑。”   “胡说!”宇文极如何能忍,突地站起来。   宛和微笑中透着一丝凶狠,瞪着宇文极,“嗯?”   宇文极察觉先前的无礼,低头嘀咕着,“但凡寺庙,皆有地神的神像供奉,先王在地宫也挂了画像,极怎会认错。”   “哦?”宛和这一声,意味不明,吓得宇文极一哆嗦,惟恐宛和拳脚相向。   宛和向阎君的方向,努了努嘴,笑问道:“太子殿下如此肯定,那为何阎君的朋友,反而就是走狗呢,难道是阎君教唆的不成。”   阎君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斤斤计较的宛和,感觉甚是好玩。他捂着嘴,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面对宛和的质问,宇文极面露窘态,知是在地宫待的太久,神经过于紧绷,决定的武断了些。   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是错了,他不会辩解。   宇文极向完和拱手致歉,“极,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子原谅则个。”   宇文极那么个木头疙瘩的性子,能撬开他的嘴,承认自己的错,当真不太容易。   宛和向前一步,趁着阎君看他们的笑话,心情暂时还不错,赶紧拉他同盟。   拍了拍宇文极的左肩,“你也道了歉,放心吧,阎君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惩治申时乙。”   阎君才要说宛和胡闹,宇文极喜极而泣,磕着响头,“多谢地神,多谢仙子。”   阎君盯着宛和,宛和偏着脑袋,假装没看见。   安安看出了些意思,毫不顾忌的大笑,被阎君瞪了一眼后,双手捂着嘴,收起心灾乐祸的笑声。   他堂堂阎君,当然不可能做出欺瞒凡人,言而无信的事情出来。   阎君伸手虚扶一把,示意宇文极起身,“本君答应你,但,你须为本君保密,不可让他人知晓是本君所为。”   宇文极点头,“地神之事,极,不会多言一字。”   “还有一事。”因为宛和的胡说八道,阎君不得不解释,“仙人有别,天法难违。申时乙是你的臣,如何惩治,也是你的事,本君不能插手,只可在旁出谋划策。”   那就是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仙有仙道,这个宇文极懂。阎君能出谋划策已是万幸,助益良多了。   宇文极激情澎湃,如今有了地神相助,他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柔弱的孩童,只会躲躲藏藏。现在到了他反击的时间,他要堂堂正正的,拿回宇文家的天下。   这时,太极殿的侧门被打开,周离领着出使晋国的范年进来。   范年疑惑地看着宇文极,看看晕倒在一旁的陈王,第一反应就是拔出佩剑。显然,他没见过陈国太子。   周离拦住范年,解释说:“范将军,不可,这是太子殿下。”   周离大约跟宇文极介绍了一下范年,他是陈王身边可靠的心腹,此次出使晋国,游说晋王放弃和申时乙同盟。   二十年前,他还未进宫,但也多少听说过当年的政变。当即,放回佩剑,见过太子。   至于宛和跟安安,他在五浊县就已经见过,自然识得。   阎君,却在殿门响动的一瞬间,隐去了身影。   范年向宛和也行了礼,算是打招呼,“多谢仙子,救助了五浊县的百姓。”   听得范年如此一言,宇文极更加确信了宛和的身份,后悔对她的无礼。   安安替宛和摆摆手,小人鬼大的,“我姐姐才不在乎这些虚礼呢,你实在要感谢,送两坛好酒来,比什么都有用。”   “……”范年一愕,随即正色道,“仙子要喜欢,范年他日进宫,定当献上美酒。”   “……”宛和是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安安太多嘴,害的她在凡人面前,暴露了这点从师父面前遗传的爱好。   在场清醒着的人,都记着了:这位宛和仙子,酷爱美酒。   以至于,宛和后来出了宫,还能时不时的,收到几位送来的美酒。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要说的是,范年从晋国归来,打算跟陈王汇报的相关事情。   宇文极赐了座,几人坐罢后,范年说道:“二十年前,晋国和申时乙约定,晋国帮助申时乙夺得王位,申时乙送上胡州相连的三州。”   宇文极大怒,一掌拍在案上,“申时乙果然和外邦勾结。”   范年接着,说了这次出使的重点,“晋国已经帮了申时乙,可这二十年来,申时乙并未成功夺得王位,也未兑现诺言,晋国对申时乙已经不再完全信任。”   申时乙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晋国愿意支持陈王,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不是丧权辱国,他宇文极都愿意答应。   “他们说,除非……送陈王的长孙到晋国为质。”   宇文极没有消息的这二十年中,陈王长孙无疑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可见晋国狼子野心,与之谋,迟早为之所吞。   范年看出了宇文极的疑惑,“殿下,当务之急,是平息晋国趁乱南下,吞并陈国的心思。”   宇文极又询问宛和的意思。   宛和揍人挺在行,政事嘛,一窍不懂。   但是她好像在茶楼里,听到过类似的故事,“我同意,待处置了申时乙,你可派人出使东边的齐国,共抗晋国。”   范年对宛和露出钦佩之色,转头对宇文极说道:“殿下,晋王有言在先,只要送上公子,晋国快马加鞭,赠上这些年来,申时乙和晋国联络的书信。”   陈王长孙,也是宇文极的侄子,年仅七岁,便要为晋国质子,看人脸色过活,他实属不忍。   若是能换得申时乙勾结外邦的证据,也算是幼子的功劳,他日迎回陈国,定当加爵封侯。   宇文极思索再三,同意了。   接下来,只能由范年出面,说服王妃,并暗中将人护送至晋国。   处理好刻不容缓的相关事宜,时辰已经不早,周离出去传午膳的同时,顺便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衫,给宇文极换上。   他这些年待在地宫,穿的都是先王随葬品中的衣物,之前是权宜之计,当下却是大为不妥。   周离伺候着宇文极换上衣衫,走出屏风,陈王已经醒来多时。   陈王心里是高兴的,他迷迷糊糊中,听到宇文极吩咐安排政事,条理清晰,比他当年更加有智谋。   他又对比自己,泪落了下来。   宇文极困于地宫,还能研读书籍,不忘奋发前进,不愧是宇文氏未来的王。   想到王这个字,他想,他心里大约有了决定。   第二天,陈王在朝上,隐晦的表达了身体状况不佳,对于朝事,恐怕有心无力。   陈国朝堂多数人都知道,太子被申时乙软禁,以为陈王对申时乙服软了。   申派一员大臣,自作聪明,要是陈王立申时乙为太子,他们不就鸡犬升天了么。于是,出列说道:“王上辛劳,天下共鉴。何不此时禅位太子,颐养天年。”   大臣们,都以为陈王不堪申时乙的重压,终于,借口身体不适,要退位了。   申派的大臣自然附议,保王派当然百般阻扰,劝陈王以社稷大业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两派人员,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陈王一手揉着额角,一手制止大家,“申爱卿,你以为如何?”   申时乙胸有沟壑,“王上有意禅位太子极,臣等不敢多言。”   申时乙说太子极,保王派反不好回话了。虽然大家都心知杜明,却没有证据。   大臣争论不休,也算达到了陈王的目的,“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寡人决定,禅位于太子极,择日行继位大典。”他一挥手,“退朝。”   留下一朝的大臣,瞠目结舌,不知陈王是何用意。   此时申派的人,都围着申时乙,难道陈王救出太子了?   申时乙也在疑惑中,陈国上下,他找了二十年,也没有找到宇文极,甚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安置在王宫的眼线,也没有告诉他陈王找到了人。   按照他的推论,一个娇生惯养,几岁的孩童,如何在逃亡中活命都是问题。   陈王说要禅位太子,莫不是诈他而已,令他生疑,陈王借此找到宇文极的藏身地,救出宇文极?   如此一看,他怀疑,宇文极可能已经死了。   申时乙这样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但是不能放松警惕,吩咐眼线盯紧王宫,便回了府。   继位大典正在加紧筹备中,九天后,黄道吉日,眼看着时间将近,大臣还是没有见到宇文极。   申派的人放下心来,等着看陈王和保王派的笑话,然后趁机推举申时乙为太子。   结果,事与愿违,天不遂人愿,继位大典上,正主出现了。   申派的人,心里一咯噔,以为是找了陈王找人冒名顶替,可宇文极和陈王一般无二的面貌,连眼神都相同,又打消了怀疑。   也不知道二十年里,陈王都把这太子,藏在了什么地方,居然能躲过申时乙的盘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王位。   当初也是他们申派的人,鼎力支持禅位太子的,太子继位,理所应当,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般,他们算是吃了陈王的暗亏,有苦难言。   唯一还让申派觉得有点希望的,便是那宇文极虽然龙袍加身,但是脸色苍白,毫无王家威仪,精气神稍显不足,一看就是病秧子。   宇文极顺利继位后,陈王宇文博被封为远山候。   远山候没有留在宫里过新年,搬出了太极殿,搬去了温泉别苑,颐养天年。   走的时候,远山候只带走了周离一人,把范年留给了宇文极。   大年夜里,宇文极宴过群臣后,过了酉时才回到太极殿。   太极殿内欢笑声一片,预备着各色吃食。安安追着范年要爆竹,阎君跟宛和拼着酒。   宇文极推门进殿,宛和跟他招手,招呼他入座。   殿内摆了几个炭盆,暖烘烘的。内侍伺候着宇文极脱了外袍,净了手,便退出殿外。   算起来,宇文极有二十年没有过过新年了,今天难得,宇文极兴致很高,多喝了两杯。   酒过三巡,安安跟宛和都歪在一边,睡着了。   三个男人还端着酒杯共饮,围着炭盆,守岁。三人顺便借此商议,明日拿下申时乙的具体细节。   大年初一早上,申时乙的府上,收到了宇文极的帖子,邀他晚上进宫饮宴。   申时乙的门客都劝说申时乙,这个时候,宇文极不躲着申时乙,还主动邀请饮宴,此中必会大做文章。   不多时,老管家通报,申派的一位李大将军来访。   李将军进院,拿了帖子给申时乙看,原来也是受宇文极邀请,参加晚上宫廷夜宴的。因为不知道宇文极的用意,特来请示申时乙。   大年初一,宇文极又是新继的王位,不祭天,不祭祖,专门宴请,而且是申派的人,想必大有蹊跷。   门客说:“王上此次夜宴,用意不明,多半是鸿门宴,大人和将军还是借故推辞为上策。”   申时乙传来和宫中内线联系的心腹,询问宫中情况。   心腹据实汇报:“新年夜里,陈王饮酒至半夜方歇。今日晨起,还询问内侍,是否上朝。得知新年休沐,才写了帖子,邀请大人夜宴。”   一众门客笑开了,亏得他们在此地辛苦的筹谋划策,想来那宇文极脱离王室太久,不知礼仪,不明王室日程安排。   申时乙苦笑,他坐拥天下,重拥兵权,却被宇文极这么个,不通礼仪,不知朝堂风起云涌的毛头小子当了王。   “这次夜宴,怕是宇文极小子想要刺探虚实。”他捏着帖子,吩咐老管家备好马车,晚上他和将军一起赴宴。   众人觉得不妥,“他虽无势力,还有远山候留下的范年在旁协助,为以防万一,大人还是防备些。”   申时乙让门客等人放心,“届时,我会带上一队护院共同赴宴,还有李将军在,就算他有些谋划,一个病秧子,加上一个范年,还能是我们的对手么。”   宇文极的确不是申时乙的对手,但是宇文极有阎君坐镇,宛和安安帮忙,他还害怕什么。   所以,当申时乙带去的人,全被安安一个定身术困住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宇文极身边竟然卧虎藏龙,连个小女孩都是个中高手。   宇文极从申时乙和李将军身上,搜出虎符,缴了他们的兵权,打入天牢。   待再过两日,晋国的证据到手,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才能使得百姓信服,民心归一,彻底收复王权。      ☆、第 36 章   申时乙认栽,是他太过高估自己了,成王败寇,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他又是一条好汉。   申时乙仰天大笑,“宇文小子,我申时乙除了没坐过那张王位,已经享受了所有王应有的待遇,我……”   侍卫赶紧堵住申时乙的嘴,堵住他的大逆不道,拖了下去。   第二天,御史大夫的府邸被抄,李将军府邸被抄。   两天后,晋国和申时乙的来往书信公诸与众,申派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年后,朝堂大换水,申派被连根拔起,宇文极准备把那些墙头草,一并处理的时候,阎君建议他,处事不必如此过激。   宇文极问阎君,“这些人可恶至极,唯利益是从,留着有何用?”   阎君告诉宇文极,“你杀光所有的人,空出的官职,一时半会无人顶替,陈国定会大乱,让晋国转了空子,得不偿失。”   并且,世上永远不缺墙头草这种人,就算你是王,也杀不尽的。   阎君教导宇文极为王之道,“无论是墙头草,还是申派,只要归你所用,便皆是王派。且年节里,处决太必过,以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否则,以后的陈国,谁人愿意入仕?”   如今,已经足够威慑陈国朝堂,不必赶尽杀绝,来日逐个替换便可。   阎君不让处置墙头草,他为君者,有他的道理。但是安安不是,她偷听到这些后,忍不了。   安安主动找到宛和,让宛和陪着自己,去处理一点私人恩怨。   于是,阎君协助着宇文极,肃清朝堂的时候,宛和两人也没闲着,她们上“墙头草”们的府上,捣乱去了。   宛和光顾着好玩,爬上大臣的院墙,才觉出不对劲来。   她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初次到陈国,怎么会跟陈国的大臣有私人恩怨?   宛和盯着安安,示意安安说实话,不然,她就宁可回王宫喝酒。   安安很有义气的一拍胸膛,“这个老家伙,惹了我徒弟不开心,作为师父,我必须来帮他教训教训。”   安安说着跳下高墙,进了内院,开始她的计划。   宛和跟着跳下去,“哟呵,徒弟?你还能有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她亲手养大的小女孩,居然也到了,有秘密的年龄了,怎么感觉有点失落呢。   “哎,就是那傻太子,现在的陈王。”   宛和的眉毛扬起,这故事精彩啊,她爱听。   安安受不了宛和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要老实交代,“也没什么,傻太子仰慕阎君,却不敢拜阎君为师。此前又误会姐姐是坏人,所以退而求其次,就拜了我为师啦。”   安安一副得意,可能小小年纪,辈分不低,是不一种特美的体验的吧。   宛和笑得不能自已,看来安安这个年纪,似乎还不懂什么叫“退而求其次”吧。   如此这般,她们两人常常往一些大臣的府上跑,也不干嘛,就是捣乱,恶作剧,扰的那些大臣是鸡犬不宁。   不过这一招,虽然不是君子行为,以痞治痞,却非常有效。   那些大臣,忙着收拾内宅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心思结党营私。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也随着申派恶行的公之于世,大地回春的时候,陈国也迎来了重新开始的春天。   再过几日就是春祭了,宇文极打算办的隆重些,想邀阎君观礼。   安安告诉宇文极,“你处理的那些奸臣,到了地府,不就归阎君处理了么。阎君近期堆积了不少的案卷,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人间了。”   宇文极有些失望,本想借此春祭,向阎君展示陈国的新气象,看来是不能了。   反过来想想,不是还有宛和跟安安在么,心情多少缓和些,忙着准备春祭去了。   本来差一点,宛和也是要走的。比较起来,地府可比这王宫好玩太多。   但是宇文极说了,春祭上的酒,是陈国的贡酒,也是最好的酒,为了尝尝传言中的贡酒,宛和才留下的。   春祭的前两日,安安关在屋里,为冲击金丹,做着最后的准备。   宇文极就更不用说,忙的连影子都没见着。   一数下来,就宛和无所事事,闲的发慌。   这日,宛和一个人实在憋闷,无聊的紧,听说尚食局出了新的点心,她打算去逛逛,顺便顺手顺点什么好吃的。   这个点上,尚食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估计都去了春祭的祭坛。   那正好啊,她可以随心所欲。   宛和翻到一壶贡酒,揭开壶盖,酒香四溢,她舔着嘴唇,等不及要尝尝。   这时,桌下传来两个小娃的声音,宛和正疑惑着呢,那边就说开了。   一个男娃说:“你小声点,当心被发现了,据我的探查,外面的那个人修为可不小。”   小女娃很是不屑,“还能有你的修为高?还有,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了。”   宛和举着酒壶,矮下脑袋来,指着自己问道:“你们说的是我吗?”   小女娃抱着男娃的手臂,藏住自己的脑袋,惊呼着:“我们被发现了。”   男娃敲了女娃一个爆栗,“我看见了,那也怪你,怪你贪吃。”   宛和对着壶口,喝了一大口,看到地上掉了一地的鸡骨头,笑的尤其贼气,“说吧,怎么赔偿。”   男娃拉着女娃就逃,被宛和一只手指头,勾住了衣领,另一只手还不忘灌着酒,“紫草和人参化形,百年难得一见啊。”   女娃躲在男娃的背后,只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来,“不要吃我们,我们味道不好。”   话刚说完,又被男娃一个爆栗,女娃双手抱住头,抱怨男娃老爱打她的头,都给她打笨了。   宛和开怀大笑,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会嫌弃紫草和人参味道不好的吧。   既然已被宛和看穿身份,男娃也放弃逃跑了,大大方方的,“仙子已经飞升,我等只是药草化形,不过小妖而已……”   男娃还要说什么,被宛和直接打断,“你们来做本仙的小弟怎么样,大鸡腿管饱。”   “……”男娃没想到宛和问出这么一句,他一时愣住,词穷。   女娃一听大鸡腿,从男娃的身后跳出来,拉着宛和的衣角,“我愿意。”   宛和摸着女娃的头,“好啊,以后想吃什么,跟姐姐说,全都管饱。”说完又望着男娃,“那你呢?”   男娃不懂,宛和收他们当小弟有什么用。   “作用大了去了。紫草是炼丹的引子,人参更是万能药材,你们要是掉根头发,本仙还能炼颗丹呢。”宛和盘着腿,坐在他们面前,自顾自地喝着酒。   女娃赶紧抱住头,男娃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果然还是有目的的。”   宛和点头,“有啊,不过……你们待在宫里,只能过着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而且你们是王宫土生土长的药草精,到死都走不出王宫,跟着我,可就不一样咯。”   宛和故意顿住,等到两个小娃催促她继续的时候,她才笑笑,“我可以带你们游山玩水,上天入地。哦,我还有一个,跟你们一般大小的妹妹,她叫安安。”   小孩子应该还是挺喜欢交朋友,然后三五成群,一起闹腾的吧。   女娃特别可爱的,又赶紧点着头,说要出去玩。   宛和看看两人,想到一个笑话,问男娃,“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是舍不得这里浓郁的龙气,还是害怕你们一出门,就被人给炖了?”   “哼!”男娃叉着腰,“王宫龙气浓郁,阴气也重,对于你是好地方,对于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倒是想走啊,可我俩是被地界束缚着的妖,也走不出去啊。”   他说着,觉得不对了,“你不是愿意带我俩离开吗,现在问这些干嘛,说吧,什么时候走,我去收收行李去。”   宛和刚灌了一口酒呢,差一点被呛住,这小孩有点意思啊,刚才说不走的是他,急着要走的,又是他。   “不急,春祭过后再走。”宛和拿出两粒丹丸来,“这是净灵丹,你们一人一粒,吃了就回去收拾吧,收拾好了,去水阁找我,或者太极殿也行。”   这丹药,还是从前问阎君讨来,分给安安和应娘后,还剩下的两粒,只可惜应娘魂归九天,不然,她也不至于时刻担心安安是否孤单了。   罢了罢了,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如今,安安不仅健康修行神速,这不,还给她找到两个玩伴。   宛和摇摇酒壶,已经空了。她起身又翻出几壶来,直接揣了,准备走人。   男娃叫住宛和,“这净灵丹能净化鬼气妖气,你就这么轻松送给我们?不怕我们拿了丹药,跑得没影吗?”   宛和大笑,像是听到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你们要有本事跑的没影,那两粒净灵丹就算做奖励吧。”   说完,宛和摆摆手,离开了尚食局,留下两个小娃不知所以。   女娃流着口水,看着净灵丹,那可是好东西。   要是没有了妖气,以后宫内祭祀,他们俩也不必再受苦了。   男娃给了女娃一粒,两人带着莫大的期待,吃了下去,等了好一会,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假药?应该不至于吧,真仙骗他们两个,能得到什么啊?   女娃一脸认真,仔细地观察浑身上下,想找出一点,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来,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男娃也查看了一番,自言自语道:“要不要拿黑狗血试试呢?”   女娃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   狗是至阳之畜,而黑狗先天阳气最纯,专门克制他们的,可不能闹着玩。   春祭将近,尚食局为祭祀,准备了不少的黑狗血。   男娃挣脱开来,一定要试试,不然吃了假药,还得当小弟,他才不愿意呢。   男娃在墙角里,找到几只大木桶,盖着白布,就凭那股宿命中,就讨厌的刺鼻味道,他肯定里面就是黑狗血。   他给女娃做了一个手势,看她离得远些了,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白布,一点点挪到木桶前。   他把头偏到一边,因为根本不该看,闭紧了双眼,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往木桶边上点去。   等手上传来滑腻腻的触感时,他赶紧收了手,睁开左眼,再三确认手指没有损伤,干脆走近木桶,将整只左手放进木桶,等了片刻后,毫无异样。   终于,喜笑颜开,洗了手,高高兴兴地拉着女娃出了尚食局。   “她果然没骗我们,是个好仙。”女娃点头附和男娃。   这边,宛和顺手牵羊,牵了不少酒出来,已经喝的迷迷糊糊,一个人在宫里闲晃悠。   忽地,水阁的方向,一道金光,直冲云霄,整个天空都为之变色。   一干宫人,都仰头望着天空,不知谁说了一句真龙降世,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跪了一地。   传的宫内外沸沸扬扬,说什么陈王是真龙降世,陈国将不久迎来空前盛世。   “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过就是安安突破到金丹了么。还真龙呢,不被发现是阴鬼,都是运气了。”宛和摇头晃脑的嘀咕着,心想也好,至少帮宇文极收获了民心,大不了,到时候跟他再多要些酒,补偿自己一番。   宛和打着酒嗝,推开水阁的殿门,安安正在运气平复丹田。   宛和回到住处后,直接歪倒在炕上,眯上了眼。贡酒不错啊,就是后劲有点大了些。   安安好不容易才收回内劲,就闻到宛和浑身酒气,睡得恍恍惚。   她死命地摇醒宛和,“我有个问题,萦绕心间,挥之不去,不知当问与否啊?”   宛和又打了一个酒嗝,赐了一个字,“问。”跟着翻了个身,就要睡过去。   安安抓住宛和,强迫自己直视宛和的眼睛,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突然得到了宛和的许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好捡最重要的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哎呀,不对不对,安安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应该问“为什么不给我护法,要去喝酒?你都不知道,刚才千钧一发,要不是我聪明,你可能……”   宛和打着哈欠,抱了枕头,往一边滚了点,打断安安的话,“你不是废话嘛,当然是酒好喝啊。”   看着又睡过去的宛和,安安差点没哭出来。   她外祖家当年一定是瞎了眼,不然怎么会把她交给宛和,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宛和这一觉,一直睡到春祭过后的第二天。   因为安安生气了,在房间里点了点安眠的东西,故意让宛和错过春祭,尤其是错过春祭上的酒。   “叫你宁愿喝酒,也不给我护法,后悔去吧。”当然啦,安安暗中做的这些,肯定不会告诉宛和的,最多等她醒了,就说她那天醉的实在太厉害,叫都叫不醒。   期间,紫草跟人参精来过一次,见宛和醉的不省人事,倒是跟安安玩的不亦乐乎。   安安像个大姐头一样,还把他们介绍给宇文极认识,一起去春祭观了礼。   大家都是半大的孩子,很快就玩到了一处,成了不错的朋友。      ☆、第 37 章   宛和感觉脸上有点痒,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睁开双眼,就看到三个人,蹲在边上,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安安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正顿在宛和的脸上。   “哎呀,醒了醒了。”女娃第一次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被抓了现行,瞬间躲在了安安的背后。   安安盯着宛和的眼睛,“嘿嘿”傻笑着,立马把柳条藏到背后。   宛和挠着脸颊,坐起来,头还有点疼,酒果然不能喝的太过啊。   宛和托着额头,“你们蹲在这里看我干什么,都去春祭上玩吧。”   安安憋着笑,“春祭啊,姐姐你就别想了,都过去两天了。”   “?”宛和指着自己问安安,“我睡了几天?”   三个小娃一起,每个人都比了三个手指。宛和明白了,喝酒误事啊!   宛和冲紫草和人参精,勾勾手指,“话说,你俩都叫啥来着?”   两人摇头,男娃也很是困惑,“我们天生地养,没人给起过我们名字。”   名字还不简单么,宛和起身,穿好衣服,“我姓白,那你们也跟着姓白吧。紫草呢,你又是女娃,就叫白紫吧,人参嘛,就叫白参好了。”   安安翻着白眼,暗叹宛和起名字太随便。   白紫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白参白参,你快叫我的名字,我有名字了。”   白参是个男孩子,要比白紫稳重一些,脸上还是流露着,不能隐藏的兴奋。“白紫。”   “诶!”   两个人笑作一团,互相喊着名字玩。   宛和因为喝的太多,头还疼着呢,这边两个小鬼又闹腾,感觉头更加疼,赶紧打发出去,叫他们三个人出去玩去,她要静坐片刻。   宛和倒了杯茶,喝下,稍微缓和一些,才坐下,宇文极的内侍过来传话,说是宛和没去春祭,可惜了,特来邀她喝酒。   一听又是喝酒,宛和这边头还疼着呢,死活不愿意。   安安三个小孩倒是积极,乐意往宇文极身边凑,谁让那是王,光是在旁边呼吸,都能受益。   宇文极邀请的宛和,她要是不去,他们三怎么好意思去。   三个小孩拉着宛和的裙角,甜言蜜语的,都喊着姐姐,“姐姐,姐姐,去嘛,去嘛。除了酒,还有点心,王宫的点心也是一绝啊。”   白紫就算了,没想到白参也特别积极,“对啊,姐姐,睡了这么些天,该饿了吧,咱们去用点点心。”   说着,三个人推着宛和往外走。   宇文极忙了好几个月,春祭过后,好不容易得了闲,御花园的阳光正好,正是约了一二好友小酌的好日子。   这不,他就在御花园设了宴,煮上香茶,备上贡酒和各色下酒菜,专门等着宛和一叙。   宛和宿醉,头疼的厉害,愣是花了半个时辰,才从水阁走到御花园。   御花园里,曾经被宛和毁掉的荷花池,已经重建完毕,比以前更加大气,具有王家风采。   只是离了龙气的滋养,水池里的水,不再一年四季都是温暖,荷花也不再一年四季都绽放。   三个孩子一拥而上,围在宇文极的周围坐下,宇文极只当孩子们喜欢他,又是宛和带来的,也乐意地接受了孩子们的热情。   两人聊着无伤大雅的生活小事,茶过半盏,扯到了远山候的过往。   宛和一拍脑袋瓜子,这几个月太忙,忘了件至关重要的事,“杨静娴呢?”   宇文极急忙招呼内侍前来,传他口谕,“若她想继续修行悟道,那此刻,她便是自由身,任她想去何处,不得阻拦;若她……思念父王,便派人送她去温泉别苑吧。”   结果一个时辰后,内侍急急匆匆地从冷宫回来,“回禀王上,杨昭仪……自尽了,留有绝笔一封,请王上过目。”   宛和不信,那个单纯的女孩,死了?   她接过内侍手中的信,展开信纸,上面写着,人生有八苦,最苦不过是求不得,放不下,如今,只能通过一死,强迫自己放下了。   杨静娴入世,为的不过是报恩,报恩未果,反为恩人招致祸事,她心有愧疚。   原以为,借此关在冷宫,可以平心静气悟道,求一方宁静。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放不下。   加上远山候常去冷宫看望她,她对远山候日久生情,愧疚日益加重,令她被心魔所困,日夜折磨。   佛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杨静娴觉得,该自己的报应,躲不过的。   她自苦,求不得又放不下,心境破裂,修为化零。   终是熬不过漫长的岁月,绝望了,选择自尽,一了百了。   宛和叹息,“可惜了!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世间求不得,放不下的,大有人在,何必选择自尽这条路。”   宇文极也叹,好好的女孩,因为王权的争夺,香消玉殒。   起因不过是,当权者不知餍足,才引发这场纷乱。   宇文极暗暗下定决心,他不要做第二个宇文博,也不要做第二个申时乙。   因为杨静娴的突发状况,茶话会不了了之。   晚间,宇文极用过晚膳,在太极殿批阅奏章,王宫丧钟被敲响。   宇文极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内侍来报,“远山候……自尽了。”   下午申时二刻,杨静娴的死讯传到温泉别苑,远山候痛苦万分,他负了天下人,唯独不愿负了杨静娴。   已经生离二十年,远山候不愿再死别,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尽,只求黄泉路上,还能再续前缘。   宇文极忍着悲伤,处理后事,将他二人合葬于陵县。   愿他们,来生投身在平凡的家族,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春祭过后,就到了惊蛰,大地回暖,一天天热和起来,正是郊游的好时机。   这日,宛和带着三个小孩,跟宇文极告别,叮嘱他,要做一位为民的好王。挥挥手,婉言拒绝了宇文极相送,潇洒的出了宫,开始她新的江湖之旅。   临行前,宇文极赠送了十来坛贡酒,够宛和喝上一段时日了。   至此,宛和的陈国王宫一行,也算告一段落。   又几个百年过去了,除了几个孩子长大些,宛和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一副疯疯癫癫,不着调的样子。   除了长相没有变化外,宛和的修为也止步不前。   这几百年来,没得吃,去地府;没得住,去地府;没得玩了,随便找个江洋大盗,教训一通。   再是有趣的地方,再是好玩的玩意儿,宛和全都腻了。   凡人生死轮回几遭,唯,仙生漫漫。   仙道茫茫啊,没心没肺的白宛和,她也不知何去何从。   就这个事儿,宛和也曾经问过她的师父,紫缘仙君当时是边喝着酒,边为这傻徒儿解惑的。   他说:“求仙问道者,修道、修心、修天法自然。”   紫缘这种高深的说法,宛和自然不能理解,紫缘只好一言一语的解答,“修士,皆愿羽化升仙,寿与天齐,一朝愿望成真,却又耐不住漫漫仙生的寂寞,成大道者,也就寥寥无几了。”   成仙,并不是修士的终点,可又有几人知道呢。   紫缘讲得头头是道,宛和听得津津有味,怎料紫缘话锋一转,“丫头,你若太闲,那就喝酒吧,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宁可醉死,也别去做那庸俗之人。”   所谓话糙理不糙,宛和似有所悟,师父的意思嘛,大约就是,酒要喝,乐子也得找。   此时,金华楼的故事正在上演,说书的先生,正在讲百年前,陈国的故事。   那说书的先生,隐在幕后,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却依然听得众人身临其境。   只听得惊堂木一拍,众人安静下来,竖着耳朵。   话说百年前,陈国为晋国桎梏,当时的陈王羞愧自尽,儿子宇文极临危受命,大刀阔斧,招贤纳士,改变了陈国的命运。   这命运能这么容易改变?那就要从齐王的最小的女儿说起。   说这位公主啊,是齐王老来得女,甚是宠爱,长得明艳动人,那叫一个动如脱兔扑朔,静如姣花照水。取掌上明珠之意,公主的封号也为明珠。   从明珠公主及笄起,各国求亲使者不断,齐王不是嫌弃求亲者诚意不够,就是嫌弃对方胸无点墨,配不上他的明珠。   直至被后世叫做陈惠王的宇文极出现,才免了这位公主,被熬成老姑娘的可能。   传说,陈惠王先天病体,肌肤瓷白,毫无血色,只要吹风受凉,必定卧病在床,在世华佗也无能为力。   陈惠王时年二十有八,膝下没有一儿半女。   众臣忧心,有的劝导陈惠王充盈后宫,留下子嗣,继承宗庙。有的张贴榜文,招募神医,却一直未果。   臣下听闻齐王嫁女,公主命格贵重,若为陈国王后,必是福缘。   于是,臣下禀告陈惠王,劝说惠王,派遣使者求娶公主。   陈惠王自知天命难违,唯恐累及公主,不愿求娶。   怎知,众臣联名恳求,求惠王以国本为重,惠王拗不过,只好答应。   但,为表诚意,惠王带上礼物,亲往齐国求亲。实则是告知齐王,自己身体有恙,让齐王三思而后行。   齐王已过花甲之年,依然精神矍铄。   惠王以长辈礼仪待之,询问齐王日常饮食有否异常,孙辈的学习是否认真,只不问明珠公主的事情。   晚上齐王后问齐王,对陈惠王的看法,齐王据实以告。   比起他国使者而言,齐王很是喜欢惠王,为人诚恳谦恭,对人关心备至,谈吐不凡,只这病,是个问题。   齐王后笑说,“难道你忘了明珠师从何人?”   齐王抚掌大笑,“果然天作之合。”   次月十五,黄道吉日,惠王和明珠公主,在齐王宫大婚,齐国大赦天下。   婚后,明珠公主随惠王回了陈国,陈国百官迎接。   此时,晋国趁着陈惠王新婚,大举南下,进攻陈国胡州。   然,一边,陈惠王正当新婚,和公主蜜里调油;另一边,家仇国恨,陈惠王有些为难。   明珠公主训斥陈惠王,“你为陈王,我为陈王后,晋国之流,攻占的你我的土地,杀害你我的子民,此时难道不该以天下为重?”   随后,公主又手书一封,往齐国借兵,交由惠王手下一员猛将,名叫范年的统领。   陈惠王感激公主大义,对公主更加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陈齐联手共御晋敌,次年二月,大战告捷,收服胡州等地。次年十月,晋国并入陈国版图。   同年十二月,陈王宫传来另一条喜讯,王后诞下一位王子。   陈国举国沸腾,陈惠王也喜极而涕,他宇文氏,终于后继有人。   喜讯传到齐国,齐国自然备了重礼相送。齐王拉着齐王后的手,大赞王后贤明,没有人云亦云,才让他得此佳婿。   王后不敢居功,只说是齐王教导有方,明珠聪慧,医术堪比华佗。   有人要问啊,这明珠究竟师从何人,竟能治好陈惠王的顽疾。   传言说啊,有一位白姓的药理仙人,看重明珠睿智聪颖,收为徒弟,传授一身的歧黄之术,还留下救命仙丹,这才救了陈惠王一命。   还有传言说,这位明珠公主不仅精通医术,还是再世蔺相如,一代贤后,先后辅佐夫陈惠王,子陈文王,孙陈武王,后又助武王一统中原。   至于那仙人,后世知之甚少。   传闻那人是相貌堂堂、目若秋波、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和地府阎君更是好友。   虽不知是男是女,此仙却是已为人夫人妇,有一子二女两个孩子。   幕后,惊堂木再一拍,说书的先生说道,“此事已过去百年,到底是真是假,已无证可考,不过故事而已,为博君一乐罢。”   <完>      ☆、那个番外的两则小姑事   番外一   一位大约花甲,穿着花哨的老太婆,左手挽着菜篮子,叉着腰,跟众人显摆着:“快看快看,那边那些穿白衣镶绿边的就是东华山的弟子了。”众人随着那婆子所指的方向,纷纷向那些人投以羡慕的目光。   那婆子更加得意了,“还是我家的孙女出息,去年才满十二岁,就被东华山选为了外门弟子,单是月钱,便有十两纹银之多,那可是你们这些庄稼人好几个月的嚼头了。”   “是啊是啊,东华山如今是每六年才选一次弟子,并且筛选严格,你的孙女就在其中,要不算命的说你有后福呢!”   要说这婆子,为人最是尖酸刻薄,这条街上每一个人喜欢她的,所以街坊邻居嘴里虽是一阵恭维,心里却都是暗叹这婆子走了狗屎运,不甘居多,真心祝福的寥寥无几。   “无心,看什么呢,快走吧,仔细误了时辰被师父责罚。”   叫做无心的是东华山的小师弟,他正瘪着嘴,满眼的不高兴,“大师兄,这些凡夫俗子当真没趣,虚伪的很。几百年前,东华山遭难,他们只顾在背后嚼舌根,如今东华山好容易起复了,他们拜在门下,为的却不是求仙问道而是银两,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无心师弟虽是耿直了些,说的也在理,他也不喜欢这些凡人的闲话,可今天是初茗仙姑的仙忌,万万不能因为这些小事错过了祭典的吉时。“无心,祭典要紧,你我还是赶紧置办了东西回山的好。”   “是了,差点忘了正事。”无心跟上大师兄,像是随意般问道,“大师兄,仙姑的事迹虽然从小就听过,可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我实在不明白,她是如何在百年之后死而复生的,还有守易仙君,他到底去向了何方?为何我翻遍东华山的典故,总也找不到一丝记载?”   “这……”东华山的秘密,历来皆是掌门人口口相传,大师兄是下任掌门,自然清楚,可却不能诉之于口,而这小师弟又不是个好忽悠的,他低头略一思索,计上心来,“我也不知道,不过祖师伯是个好说话的,要不,回山后你去问问他?”   听说问祖师伯,无心的头瞬间耷拉下来,“大师兄,祖师伯跟白祖师喝的烂醉如泥,至今未醒呢。”   说起白祖师,无心就是有气不敢出,他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女子,爱好点什么花花草草不行,偏要学着祖师爷爱好酒,自己喝就算了,还非得拉上她的师兄一起喝,不喝醉还不放人。   每每他去请教些问题,祖师伯几乎都是醉倒在旁,总得小半月才能醒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都还是轻的,白祖师还做了比这更离谱的。记得有一次,他遇上突破的瓶颈,可师父外出云游未归,不得已只能求上祖师伯,谁知道祖师伯已经被白祖师灌醉,自己倒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喝不误。他心想着问谁都一样,大着胆子向白祖师请教,谁知白祖师不仅不解答,还灌他酒,说什么若是能她喝倒,才有资格问问题。   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无心醉倒在床一月有余,醒来后还是天旋地转,干呕不止,从此心有余悸,只要见着白祖师,他一定掉头就跑,就是往祖师伯的院子去,也要提前找个洒扫的童子问问白祖师在不在。   如今两人定在一处,他如何敢去询问,当下只好闷着头跟上大师兄回山去了。   番外二   方阔拉住白宛和的袖子,厉声问道:“死丫头,你是不是又欺负我那无心徒孙了?”   白宛和整整衣衫,皱着眉头,老大不愿意提气那无心,“阎君找我喝酒呢,谁有空欺负一半大的小孩儿。”   方阔又用多了几分力气拉起白宛和的衣袖,一定要她给个说法,“你说谎,他现在见了我都要跑,我问他,他说了,说是怕和我一道遇上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没欺负他,他如何这般怕你?”   白宛和当然摇头,表示不知。   白宛和看着方阔拼力拉住自己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方阔师兄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上千年的仙果仙药了,连她身边的三个小孩都长得比自己还高了,怎么独独就他不见变化,还是孩童模样,莫不是仙鹤一族异于常人?还是他们本就这般大小,不再生长?   不过这话她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方阔虽然部长个儿,修为却丝毫不低,这种话要敢问出口,说不定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的了。   “无心那小子太胆小了些,他师父又是个不管是的闲散人,你身为他的祖师伯,不好好教导他,再责问我也是毫无用处啊,究其根本就是他自己个儿的问题。”白宛和召出宝剑,使出御剑之术向万明山而去,跟方阔摆摆手道,“桃花酒味美,师妹我就先去了。”   “诶诶诶……”眨眼的功夫,白宛和就不见了影儿,方阔背着手摇头叹气道,“东华山和地府到底是结了什么孽缘啊。”   这些年来,紫缘仙君三天两头的,就要拐了孟婆出走,两人不清不楚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是闹得沸沸扬扬。   这也就算了,大约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当徒弟的,什么没学会,成天个竟会拿着桃花酒当借口,三天两头的就把阎君拐出去,更好笑的是,那阎君也乐得愿意,每次都屁颠屁颠的跑的挺快,甚至有时候白宛和还没下帖子,他倒先来东华山相邀了。   近年来这都是怎么了,是太过风调雨顺还是怎样,地府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小鬼需要安排的么,也不用孟婆送汤了,也不需阎君坐镇了?真真是怪哉怪哉!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仙生漫漫也正式完结了,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的支持,新坑一世安好正在连载中,还望大家不吝赐教!!!!!